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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第57章
出了本寨下山後, 從屏城到州府宜陽走陸路有約莫七十里, 這一路走得慢慢悠悠, 竟好似當真掐著點非要磨蹭到黃昏才進宜陽城似的。
顧春安然坐在馬背上,閒極無聊自袖袋中摸出一支小竹管,從中倒出顆參糖丟進嘴裡。
在她身後的李崇琰立刻微微躬身, 將下巴支在她的肩頭, 歪著腦袋瞅著她圓鼓鼓的頰邊, 指責道:「吃獨食可不好。」
怕他又要作妖,顧春先往左側斜身躲開些, 沒好氣地笑瞪他:「你自己說你不愛吃參糖的。」
話雖這麼說, 她還是再從小竹管中又倒出一顆參糖攤在掌心, 反手遞到他嘴邊。
哪知他也不動手, 只是低頭湊近她的掌心,舌尖微卷,將那顆參糖含進口中。
只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個瞬間, 溫熱的氣息伴著濡濕的輕觸撓過柔嫩的掌心, 如暴雨之前點水的蜻蜓, 溫柔、輕盈,卻撥起一池漣漪。
顧春紅了臉,赧然間無措地反手巴過去,掌心在他頰邊蹭蹭。
「做什麼忽然摸我?」李崇琰偷笑,怕她打跌,順手將她斜傾的腰身撈回來圈在懷中。
「……擦口水。」顧春將手收回來,低頭悶笑。
馬蹄輕揚, 踏起一路輕塵。
明明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只是這樣溫柔恬靜的相擁,各自口中含著同樣滋味的糖果,兩人便像是融在了同一鍋粘稠的糖汁里,所過之處,連風裡都似蜜蜜甜。
又行半晌,顧春略回首仰臉望著李崇琰,好奇的問道:「你說,會是誰來了呢?」
李崇琰沒骨頭似的又將下巴擱在她肩頭,還將口中那顆參糖咬得咯嘣作響,滿口含混地應道:「我猜,不是二皇兄就是五皇兄。」
顧春動了動肩膀抖掉他搭在自己肩頭的腦袋,察覺他又靠過來,便笑著抬肘就是一擊,正中他的肋下三寸。
其實她並未使多大力氣,再者說,便是她當真使了全力,也未必當真能傷到他。
於是顧春對他在自己耳邊賣慘求心疼的低嚷置若罔聞,接著又問,「他們為什麼會忽然來找你啊?」
「多半是聽說了上回雲安瀾來過的事,尋著什麼由頭就過來探探我的口風,」李崇琰收緊手臂,不以為意地笑笑,「總之,不管來的是誰,既連『御字通行令』都能拿到手,只能說明行宮裡那個昏聵又沒膽的死老頭怕是要不行了。」
顧春老早就發現,李崇琰每次提到他父皇時,總有一種毫不遮掩的不屑與憤怒,甚至還帶了隱隱的恨意。雖不知他曾經歷了什麼,但她想,那必定是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她也不問。
她明白,有些人的心底會有一些隱秘的傷痕,哪怕是面對至親至愛之人,也無法輕易地合盤托出。這非關信任與否,只是往事已矣,無謂再提只是強揭傷疤。
此刻聽他這樣說,她便沉默地點點頭,略軟了腰背靠進他的懷中,隱約有些明白他今日為何定要帶自己一同前往了。
想來,他去原州長公主府之前在宮中度過的那十三年,並不是什麼美好的童稚時光。
「我陪你呢。」顧春柔聲輕喃。
這四個字使李崇琰心尖泛軟,眼眶無端端發燙。
他抿了抿唇,低頭以額角蹭了蹭她的臉頰,在她耳畔沉聲輕笑:「小糖人兒……」
顧春扭頭仰了微紅的臉,以唇輕觸他的唇一下:「嗯?」
「不管來的是誰,若他們想用什麼條件換我放開你,」他眼中的笑意稚氣、執拗,如護食的毛茸大犬,「我當場把他釘在柱子上。」
幼稚。
顧春咬著唇角猛翻白眼,卻總是忍不住想笑。
抵達宜陽城時果然已近黃昏,遠遠就見燕臨正候在西城門前。
李崇琰先行翻身下了馬,才又展臂將顧春攔腰抱下來。
燕臨對此情此景已然麻木,繃著滿臉正經地接過馬韁,邊走邊低聲道:「馮星野已親自進宜陽州府的官驛內探過了,來的是五殿下。」
「李崇珩封王已有大半年,如今你該稱他一聲寧王殿下才對,」李崇琰牽了顧春的手,漫不經心地笑瞥燕臨一眼,心下大約有數了,「帶了宣旨官?」
燕臨點點頭。
李崇琰想了想,轉頭對顧春叮囑道,「我讓燕臨先帶你去我宅子歇一會兒,我去驛館見了李崇珩就回來。」
顧春訝異道:「你在宜陽竟然還有宅子?!」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窮得叮噹響的傢伙。
「薄有田產而已,只是現銀都給馮星野那隊人揮霍得差不多了。」李崇琰摸摸鼻子,略說明了一下,又悄聲對燕臨說了些什麼。
於是燕臨便帶了顧春前往宜陽城西南面的那座大宅先行安置,而李崇琰獨自前往宜陽州府的官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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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李崇珩在陛下子女中排行第五,與排行第九的李崇琰年歲相當,只長數月。
說來李崇琰也有好幾年沒有見過這位五皇兄,眼前這個身量略顯腦滿腸肥、笑意油膩的傢伙,與他記憶中那個趾高氣昂又愛仗勢欺人的討厭鬼形象真是謬以千里。
李崇琰心中一嗤,向他行了個禮。
兩人客套地假意寒暄兩句後,寧王以慈祥兄長般的熱切笑意將李崇琰迎進房內,又命隨行侍者給他上了茶,二人便隔了小茶几分坐兩端。
李崇琰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屋內,沒見宣旨官的蹤影,便知這位五皇兄還有話要說,於是懶洋洋屈膝縮進椅中,形狀頑劣得恰到好處,像極了一位魯莽不受教的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