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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果然,桌案後的李崇琰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隨手拿起手邊的鎮紙石就朝他揚起手,卻不知為何又緩緩放下了。

    本以為要挨揍的燕臨眨著眼躲了躲,見他最終並沒有砸過來,還好似隱有痛苦地略皺了眉,便滿眼關切又驚訝地脫口而出:「殿下昨夜竟是受傷了?!嗨呀,怪我大意了。當時我見您竟能獨自從藥廬走到顧春的閣樓下聽牆角,就以為沒事……」

    那塊本已被擱下的鎮紙石冷不丁地迎面而來,暗衛出身的燕臨眼疾手快地坐在椅上就勢側了身,還敏捷地伸手將它接下了。

    巋然不動的隋峻斜眼冷笑,頗有勸他自己就著那塊鎮紙石一頭撞死的意思。

    李崇琰面無表情地盯著茫然的燕臨:「你怎麼會在?」

    「哦,屬下是昨夜回來的,正巧……」雖不太明白哪裡出了差錯,燕臨還是有種危機感,詫乎乎地拿眼角向隋峻投去求救的信號。

    可是隋峻已全然放棄援救,只略略抬眼望著屋頂橫樑,坐等看笑話。

    「路過?」李崇琰唇角浮起一個假笑,「藥廬的位置遠離主街,與涼雲水榭也並不順路。」

    眼看隋峻明顯打算見死不救,燕臨只好自暴自棄地尷尬撓頭,老實交代:「回寨時隱約聽到咱們的鳥語暗哨,又一直在提顧春的動向,我怕有人搗亂,就過去瞧瞧。」

    請殿下明鑑,他本也是一片好心啊。

    李崇琰持續假笑:「都瞧見什麼了?」

    瞧見殿下您強行對顧春行不軌之事,在被顧春拿針扎了之後,還堅強地跟到她家閣樓下聽牆角……

    已知自己大難將至的燕臨斟酌再三,還是決定有所保留比較容易活下去:「沒、沒瞧見太多,就見您在顧春的閣樓下……」

    這回迎面飛過來的是硯台。

    「那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這蠢材,說瞎話都說不圓。

    此時右手還拿著鎮紙石的燕臨表現出了一個優秀前暗衛應有的素養,於是那塊硯台被他用左手接住了。

    燕臨與隋峻原本是准御前暗衛出身,本應是言行極謹慎的。

    但因他二人並未真正為御前啟用,便被派給李崇琰前來團山,而李崇琰久在軍中,慣於在寬嚴並濟之間遊走,從無倨傲待下的習慣;加之本寨的風氣也坦蕩磊落,人與人之間便是從屬關係,也無須卑躬屈膝,因此種種,這兩個多月下來,燕臨與隋峻在與李崇琰相處時,便也漸漸脫了從前在京中的習氣,有時甚至敢「以下犯上」地略施調侃。

    事已至此,燕臨明白這位殿下是惱羞成怒,便在他殺人滅口之前弱弱乾笑著請求道:「屬下……可以開始留遺言了嗎?」

    畢竟,正事還是要說完的。

    李崇琰重重哼了一聲,收起惱怒如毛頭少年的青澀心事。

    隋峻想了想,開口說正經的:「兵部忽然向長公主發難,行宮裡的那位沒動靜?」

    燕臨有些為難地覷了李崇琰一眼,這才低聲對隋峻道:「殿下當年埋在宜陽的這個點吧……它沒往行宮插線……」

    「怪我咯?」既知燕臨昨夜撞見自己做壞事,李崇琰越看他越手癢,恨不得揍到他失憶。

    為免燕臨當真血濺當場,隋峻還是於心不忍地出言救了個場:「那時殿下不過是為了防止有人為朝堂之爭扯南軍後腿,又不是要造.反,往一個常年沒人在的行宮插線做什麼?」

    「那……既陛下如今移駕於行宮安養,咱們是不是該……」

    李崇琰冷笑:「宜陽那個點我既已交給你全權接手,往哪兒埋線就是你的事,別問我。」

    「可是安插新的暗線……」燕臨撓頭,「能找司家要錢嗎?」

    「那也是你的事,」李崇琰報之以寒涼的冷笑,「總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一個月之後仍是拿不到行宮內的消息,你就自行了斷吧。」

    幸災樂禍的隋峻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之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世有書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意思就是:當殿下在非禮人時,別瞎看;若是不小心看見了,那也別腦抽到說出來。

    絕望到面無表情的燕臨顫抖地端起面前的茶盞,狠狠灌了一大口之後,又仰起脖子狂噴一通。

    倍感噁心的隋峻跳起來就躲到牆角,李崇琰也忍不住皺了眉:「你在幹嘛?」

    「我……在表演噴血。」

    許多事,看破了卻不該說破,這個道理,燕臨終於有些參悟了。

    ****

    顧春原本以為自己會輾轉一夜,結果卻只輾轉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亮時,她被餓醒了。

    醒來頭一件事就是奔到銅鏡前,見頸側果然有一坨沒臉見人的淤痕,這讓她頓時生無可戀。

    聽得葉行絡在樓下梳洗的動靜,她只能心虛地忍著下樓覓食的渴望,假裝自己還沒醒。

    待到葉行絡收拾好了出門去,她才邁開餓到發軟的步子,抖抖索索下樓去了廚房。

    好在這日的天氣晴一會兒陰一會兒的,倒也算難得涼爽,於是她穿一身交領襦裙倒也不會顯得太奇怪。

    雖心中有些煩亂,可她畢竟是個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性子,一時理不清楚的事便是不為難自己,索性先將李崇琰的事丟到一邊,早飯吃飽喝足後便轉身回閣樓寫稿去了。

    原本只是為了逃避心事隨意寫寫,卻不曾想越寫越順手,最後竟當真寫到走了心,一氣兒寫到午後,直把自己寫得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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