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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那回顧春糊裡糊塗病了十餘日才徹底好轉,之後葉遜便讓葉行絡與她同住,再沒敢放她落單。
也因了這場「生死之交」,四個年紀相差不大的小破孩子便莫名豪情上涌,相攜跑去寨中的小金廟,在神像前歃血為盟,自說自話地就結為了異姓兄妹。
歃血為盟之後顧春又是連日高熱,氣得葉遜險些沒把葉盛淮、葉行絡打斷腿,最後還是衛釗拖著因高熱而奄奄一息的顧春同去葉遜面前求情,這才保住了他倆的狗腿。
雖平日裡這幾人之間嬉笑怒罵,拳來腳往,可在顧春心裡,團山生活的十年歲月,這幾個小夥伴便是最溫柔最生動的人間煙火。
提起這些天真到冒傻氣的年少時光,沉穩如衛釗也忍不住笑彎了眼,最後不但替她付了壽禮的錢,還毫無怨言地任由她夾帶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收穫頗豐的兩人剛回到客棧,就有持司家通傳令牌的人前來面見衛釗,傳達了京中最新的動向。
通常只要事關團山屯軍,顧春是從來不沾染的。可這日也不知怎的,一聽是京中的消息,便鬼使神差地站著沒動。
好在這人傳來的消息是很快就會舉國皆知的消息,倒也不算什麼機密,衛釗便沒說她什麼,由得她站在旁邊聽了個囫圇。
光化三十五年四月初十,立夏。陛下緊急密詔長公主李崇環、二皇子李崇玹、三皇子李崇珩至行宮。
明旨詔令:
朝華長公主李崇環領旨監國,即日起留京,封地原州由其女武安郡主雲安瀾暫理諸務;
二皇子李崇玹封平王,封地遂州,留京輔政,暫不就藩;
三皇子李崇珩封寧王,封地翊州,留京輔政,暫不就藩。
九皇子李崇琰,候旨,不必回京。
這一個多月以來,顧春頭一回有了歸心似箭的急切。
她忽然覺得,若李崇琰得知這個消息,定然會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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洧川是遂州州府,地處中原腹地;而團山位於西南邊陲的宜州,兩地之間相隔何止千里。
自洧川回到本寨又花了約莫半個月的時間。
也就是說,自顧春這回下山,一去就是兩個月。
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在洧川乍聞京中變動時,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來;可當真回到本寨以後,她竟連涼雲水榭的方向都不敢去。
莫名心虛。
葉行絡見她回來,先是劈頭蓋臉一通訓斥,之後又哭唧唧摟著她,兩姐妹一起痛罵葉盛淮。
罵到過癮後,兩人都覺餓了,便笑嘻嘻一道去廚房做飯吃。
顧春坐在灶前燒火,葉行絡一面利落地炒著菜,一面同她閒聊。
「你這兩個月光顧在外頭野,可不知道寨中都被攪了個底朝天。」
「怎麼了?」顧春一聽就知定然不是什麼大事,便也只是隨口一問。
葉行絡將一把鍋鏟揮得行雲流水有如舞劍:「還不就涼雲水榭那位殿下,厲害死了。也不知怎麼同江叔說的,總之眼下他手上可是捏著司家和江家的兩枚家主令牌,半個團山都在他手裡了。」
顧春對此毫不意外。
當初她見李崇琰自白石樓取各家家譜,又做沙盤,又翻團山防務手記,就猜到他約莫會想先拿下各家家主令牌再收兵權。
「唔,師父不點頭我倒想得通,可衛家大娘又是怎麼回事呢?」
葉行絡笑笑,隨口應道:「大娘許是要等釗哥回來商量以後再決定吧。吃飯了。」
顧春一向不摻和屯軍的事,是以這個話題也就此打住。
兩人又嘰嘰喳喳閒話半晌,顧春講了一路的見聞,葉行絡又說了些寨中近日的閒事,明明只有兩個人在,這頓飯卻熱鬧得像擺了個流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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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是四月廿五,隔天就是小滿了。
入夏的團山在天黑之前也難免燥熱,顧春在洗完澡後仍未覺出涼爽,便同葉行絡打了個招呼,自己出去溜達散涼。
天色漸漸昏暗,她也不敢走太遠,只繞著自家那小院的牆根,慢慢朝後頭的藥廬走去。
一路上隱隱約約總聽到鳥語暗哨,所用的哨音卻是非常生僻、她一點也聽不懂的一套,氣得她差點跳腳罵人。
溜達到藥廬的院中細細看了一圈,堂屋前頭空地上鋪了幾張蓆子,上頭一一晾曬著數味藥材。
瞧著天色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她也就懶得將那幾席藥材收進屋,只順手拿小竹耙將那幾張蓆子上的藥材全都給翻了一遍。
在她的翻動間,藥草特有的清苦氣息撲了她周身,卻讓她在外野了兩個月的心倏然落地。
她這個人,就是無論走再遠,都是要回家的。
胡亂忙完這一通後,她便出了藥廬的門,不疾不徐又往家走。
此時天色已黑,先前來時一路上連綿不絕的鳥語暗哨已全沒了聲息。
順著牆根走到拐角處,有個人正背靠牆根懶懶倚在那裡,驚得顧春險些跳起來。
待她定睛瞧清楚那人的面容後,她無比渴望自己能像話本子裡的精怪一般,轉身就溶進牆裡消失不見。
若她能提前預知踏出家門會遇到李崇琰,那她寧可在家裡悶成肉乾也不會出來的。
不過,既已經迎面碰上,總不好當真轉頭就跑的。於是她只能親切地笑著行了禮:「殿下安好。出來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