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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55:04 作者: 許乘月
這樣飯來張口的日子對顧春來說簡直不要太愜意,幾日下來她在這涼雲水榭里的待遇,簡直配得上「賓至如歸」四個字, 自在得如同在自己家中一樣。
這日午後又專注地奮筆疾書近一個時辰後, 顧春才擱下手中的筆,略動了動脖子。
垂眼瞥見自己才寫完的那一段, 細細在心中默讀一遍後,立時又覺差點意思, 卻想不明白是哪裡沒寫對。於是她拿食指抵住下頜,皺眉盯著那段手稿看了又看。
半晌過後,她忽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根據書坊鑒稿先生的反饋, 她之前寫的那幾本話本子之所以撲街,細究起來有幾個共通的緣由。其中最顯著的一個問題就是,通篇看完也不知男角兒長啥樣。
好在她對此早有準備,上白石樓借的那幾幅捲軸畫像為的就是這個。
她得意地挑眉笑笑,輕咬筆桿將手邊的捲軸取過來展開。
就在此時,那日晨間在白石樓內取這幅捲軸時的畫面突如其來浮現在眼前。
一股後知後覺的羞澀驀然躥過四肢百骸,使她頓覺腰間好似纏了燒紅的烙鐵,臉上也像被蒸熟似的,冒著軟糯滾燙的熱氣。
她頂著滿臉燙得快燃起來的紅暈,用力瞪著桌上那幅無辜的捲軸,努力壓制忽然加快的心跳,暗暗對自己諄諄教誨道:混帳顧春,交朋友要以誠相待,坦蕩磊落!
當李崇琰不經意地自手中那冊《本寨防務手記》中抬起眼,映入眼帘的畫面就是顧春正臉紅紅的望著桌上那幅捲軸,眼角眉梢染著薄薄一層瀲灩的羞赧與無措。
不過就是一幅畫像,有什麼好蕩漾的?
他咬著發酸的牙根將手中的冊子丟到桌上,可饒是這樣大的動靜,那混帳依舊紅著一張明艷的俏臉,眼兒亮晶晶地黏在那畫像上。
簡直……目中無人!
理不清心中那股子生氣又失落的躁動是什麼玩意兒,李崇琰抬手自桌案上的果盤內取了一顆三月棗,冷哼著在手中拋了拋。
不知道這玩意兒丟過去她會不會嚇一跳?會撲過來打他嗎?
那……至少,扭頭看他一眼總是會的吧?
他唇角勾起淡淡惡劣的淺笑,揚手正要將那顆小棗照她面前丟過去,她卻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這猝不及防的意外讓李崇琰十分尷尬,連忙放下手。「有事?」
顧春垂了眼帘沒敢直視他,敷衍的笑了笑:「沒事沒事,我就歇會兒。」語畢站起身來,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擺。
她已經儘量不著痕跡地挪開目光不去瞧他了,可就在這好死不死的當口,司梨前兩日那句曖昧的調侃又在耳邊響起——
那可是「衣不解帶」地在照顧你呀!
她當時怎麼同司梨犟嘴來著?
……
呸呸呸,什麼寬衣解帶,沒有沒有沒有。
「沒事你搖什麼頭?」見她神色變幻莫測,臉頰越來越紅,李崇琰瞧著她面前那幅捲軸就越發不順眼了。
此時顧春腦中有些亂,當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正語塞時,聽得書房外輕聲通傳說晚飯做好了,便假作無事地跟在李崇琰身後下樓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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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顧春是個大大方方的野性子,這些日子下來與李崇琰也混得很熟了,前幾日吃飯時若是他沉默些,她也不介意主動多說兩句。可她今日心頭大亂,見李崇琰專心吃飯不說話,她也沒勇氣吱聲,只能老實端著碗悶頭做鵪鶉狀。
李崇琰並不知她在彆扭什麼,只知從方才她盯著那幅捲軸臉紅之後,就一直古古怪怪不說話,心中也是氣惱。
這就成了兩人近日來唯一一次沉默如金的共餐。
前幾日晚飯後,李崇琰都會找些理由假作順路地將她送回去,今日那口悶氣憋在心上緩不過來,見她也不開口給台階下,便暗自忿忿地絕口不提。
見他今日沒有要出門的意思,顧春反倒偷偷鬆了一口氣,吃完飯後就回書房,向往常一樣將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好,便告辭回家去了。
李崇琰板著臉站在書房外的跑馬迴廊上,居高臨下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涼雲水榭的門外,心中難受得都想撓牆。
隔壁房的燕臨與隋峻一前一後出了門來,見李崇琰滿臉不豫地獨自憑欄,不禁詫異地面面相覷。
「殿下今日怎麼沒送顧春回去?」不得不說,在某些事情上,燕臨永遠是個嘴比腦子快的缺心眼兒。
隋峻阻攔不急,才要示意他別多嘴,他的話音已落地。
李崇琰面無表情地回頭,冷聲道:「你明日去找衛釗,日落之前將那套鳥語暗哨學會。」
很明顯這是遷怒了。
春季是團山最忙的時節,這些日子本寨許多人都忙到不見蹤影,鬼知道上哪兒能找到衛釗。
燕臨傻眼,知道自己又捅了婁子,趕忙垂下臉,絞盡腦汁的盤算著,該如何在明日日落之前學會那套鳥語暗哨。
隋峻扶額,待燕臨在李崇琰的冷眼瞪視下灰溜溜地下了樓,這才頭痛地開始善後。「屬下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話音未落,就被李崇琰硬聲打斷:「既明知道不當講,那就閉嘴。」
見李崇琰再次背過身去,沉默地望著早已空無一人的大門口,隋峻嘆了一口氣,暗自祈願顧春可別給氣到明日直接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