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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42:50 作者: 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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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公主命人帶走了阿狸,自己卻守在門外,日夜陪著。淮安候驅趕不走,而侍女送藥侍奉難免進出,最後朝陽公主終於得以進屋服侍淮安候,親自端藥遞茶,衣不解帶地照顧著淮安候。可是饒是如此,淮安候依然身體弱似一日,即使宮中派來了太醫醫治,依然是無法可施,只說好好將養,或許能多活幾日。
淮安候為人達觀,聽到這個倒是不以為意。他半生逍遙,到了四十歲所在封地忽然遭遇大災,他便開始收起玩性子,勵精圖治,整治封地,重建家園。如今不過幾年的光景,淮安境內雖然不能說家家有存糧戶戶有富餘,可是到底是再也沒有餓死人的事情發生了。
若說淮安候還有什麼放不下心的事,那便是如今侍奉在他榻前的女子了。他與朝陽公主相識之時,朝陽公主尚且年幼,是以多年來他只把他當做一個惹人憐惜的妹妹。後來四處遊玩偶爾路過肅寧城,恰遇朝陽公主有孕,而那時候平西候已經逝去數月,這個孩兒若是出生,將無生父可依。於是他便仗義伸手,求娶朝陽公主為妻,將這個孩兒歸在自己名下。
淮安候望著這幾日神情已經憔悴的朝陽公主,嘆道:「朝陽,你又何必如此?」
朝陽公主笑:「侯爺,我至此已有兩位夫婿,兩位皆對朝陽有援手之恩。當日平西候去時,朝陽曾答應為平西候護佑子嗣,後來天子血洗諸侯,小平西候馮濤倖免於難。如今侯爺您身染重疾,可是卻無子嗣,朝陽無以報答,唯有再次侍奉病榻了。」
淮安候覺得疲憊,閉眸片刻,忽然睜開雙眼,望著朝陽公主問道:「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問,卻一直沒問。」
淮安候疲倦地笑了下:「阿狸的親生父親,是誰?」
他略一沉吟,終於道:「是不是此時遠征南疆的葉將軍?」
朝陽公主聞言,垂眸沉默,片刻之後終於輕聲道:「是。」
淮安候聞言,慨然一笑:「當日他曾來淮安候助我,我們一路同回敦陽,還曾說起你們,想來無意中倒是傷了他。」他提起此事,無限感慨:「我看他這幾年來一直不曾娶妻,想來對你情深義重。當日我若是知道此事,又怎會那樣說話。」
朝陽公主眸里輕動,淡聲道:「區區小事,侯爺何必放在心中。」她頓了下,低聲道:「若是心上本無傷,幾句話罷了,又怎會傷到。」
淮安候凝視著這個做了自己數年夫人的女子,帶著疲倦卻溫和的笑意道:「朝陽,你就是太過無情了,不但對自己無情,對自己在意的人也無情。」
朝陽公主默然不語。
淮安候努力掙扎著伸出手來,想去抓住朝陽公主的手,可是想到自己的病,還是收回手來,吐了口氣,鄭重地道:「等我歸去了,想來他也該凱旋歸來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他了,還是早些應了他,讓我的阿狸早日認了親父。」
朝陽公主沉默地將自己的左手放在他的手心,然後又用右手迫他的手將自己的包攏,然後才緩緩地道:「將來的事了,以後再說吧。」
☆、63疲憊
這一年的深秋時分,葉潛率領十萬精兵凱旋歸來,帶著南蠻國主的降書和一車車的貢品,回到了敦陽城。天子大喜,親自出敦陽城南大門迎接,並攜手同歸。敦陽城的百姓們都出門觀看,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以至於朝廷不得不派出虎賁營來維護秩序,疏導百姓。
這一年,葉潛不過二十二歲,年輕得猶如一把剛剛出鞘的劍,帶著銳利的鋒芒,光華四溢地呈現在世人面前。敦陽城多少男女老幼看在眼中,他們遠遠地觀望著那個騎著大馬英挺俊美的持劍男子,率領著手下精銳從南大門騎馬經過,猶如天神降臨世間一般。老人和男人眼中是艷羨和說不出的嫉妒滋味,特別是在聽說這個小將軍原本不過是一介騎奴而已。本來是比自己這等人低賤許多的騎奴罷了,怎麼就能運籌帷幄揮劍斬敵,取得如此功勳呢?
而一旁夾道觀看的女子,卻是暗暗地打量著這年輕的葉將軍的相貌,卻見他眉目剛毅身姿矯健,雖是少年得志可卻全無驕燥之氣,沉穩淡定間軍袍翩翩,自有一股耀眼光芒讓人幾乎不忍直視。又打聽得這位將軍府中既無夫人,身邊亦無妾室,一個個不由得心搖意動浮想聯翩。
葉潛自然並不知眾人心思,但是當他驅馬走過敦陽城中那長長的街道時,聽著周圍一片賀喜喧譁之聲,他知道自己終究做到了自己所希望的。
今晚皇帝必將設宴棲霞殿,屆時朝陽公主可在否?
她……作何感想?
葉潛想到此處,胸膛隱隱發熱,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胸口,那裡依然藏著那片桃紅色。
他環顧四周,天子的輦車在前,周圍擁簇著文武若干官員,大家緩緩駛向棲霞殿。而一旁圍觀的百姓有平頭百姓,也有豪門富甲,其中更有若干麗人憑欄而望。這些人用如此崇敬的目光仰視著自己,可是這麼多的目光中卻獨獨缺了那麼一雙。
葉潛忽想起上一次得勝歸來棲霞殿中她遙遙舉杯慶祝,忽然便對晚間的慶功宴充滿了期待。
這麼多年,等的不過是這一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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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葉潛先向皇上稟報了此次南征的諸般收穫,皇上邊聽邊點頭,整個人那是喜出望外。接著皇上便開始進行封賞,這次葉潛手下數人皆立了大功,吳門中,孟宗寶以及其他諸將,共有八個被封侯,並各有封賞,眾人個個驚喜,紛紛謝恩。而到了葉潛之時,皇上趙彘沉吟片刻,道:「自我大炎朝立國以來,軍中名號唯獨一品大將軍之號最為尊貴顯赫,然後近十年以來,此名號一直空懸,概因我大炎朝英才雖多,竟無人能夠當此重任罷了。今日葉潛為朕平頂南蠻,降服夷人,實當得起此稱呼!」說著,便沉聲道:「葉潛,朕今日便封你為大炎朝一品威武大將軍,位上公,為朕統領三軍,同時增加食邑至兩萬戶。」
眾大臣聽此,不由得心中暗暗震驚,大將軍只為空懸數十年,只因朝中無人威望如此之高可以擔任,這個葉潛不過二十有餘的年紀,便是有驚天的功勞,當年也不過是朝陽公主門下一個騎奴罷了,怎麼能得皇上如此厚愛?
而座中諸位武將也就罷了,他們大多如今為葉潛部下,對平定南蠻功勞之高,其中之艱辛,心知肚明,葉潛得大將軍之位實在理所應當。而葉潛手下諸將,因為封侯者眾多,他們聽了葉潛能夠得大將軍之位,也紛紛與有榮焉,喜出望外。
葉潛聽到皇帝的封賞之時,心中倒無意外。經歷了數場生死之戰,他望著這行軍布陣地圖,仿若俯瞰天下局勢,運籌帷幄之間也曾細細品味天子心思。經歷了數年官場生涯和幾次戎馬奔波的他,早不是當日的單純熱血少年,此時他已經能夠參透皇上意欲統一四海成為天下共主的雄心壯志。而他自己,便是這個帝王宏圖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顆棋子,最得力的一把出鞘利劍。
當下葉潛淡然跪地謝恩,皇帝親自扶他起身,眾人恭賀,當下又商討了南蠻國隨軍使者獻上南蠻國主投降書以及各式貢品的事情,最後皇帝宣布設宴棲霞殿慶功。
葉潛一直不曾得閒,也不曾回府中去,直接在宮中與手下諸將等待晚宴。諸位將領都年紀不大,有的也如同葉潛一般出身低賤,諸如孟宗寶之流,當下能得以封侯,自然興奮難當,又都是平時熟慣了的摯友,經歷了生死的朋友,當下大家興高采烈地討論著,好不熱鬧。
個中唯有葉潛,淡定地望著這周圍的一切浮雲虛華,只心裡想著若是真見了朝陽公主,她會如何說,自己又該說什麼。往日他與她一直形同陌路,後來一盆冷水潑下,更是讓他幾乎再也無顏在她面前露面。
如今他已位列三公,統帥數十萬兵馬,貴為大將軍,享邑兩萬,榮華富貴信手拈來。這樣的他,在她面前亦不遜色的。
想到這裡,外表依然平靜無波的葉潛,內心忽然有一種急躁的谷欠望,他恨不得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些什麼。吳門中看出了葉潛的心思,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過去拍了拍葉潛的臂膀。葉潛抿唇,自嘲地笑了下,對著吳門中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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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時分,棲霞殿的長信宮燈逐漸點亮,諸位文武大官並後宮妃嬪來到殿中,侍女穿著裹著身子的粉紅宮裝,緩緩成隊步入,端上了美酒佳肴,絲竹聲在大殿的角落響起,身著水袖紗衣的舞女也開始拂動如水的長袖。
多少艷羨的目光,多少敬佩的眼神,在葉潛身上留戀,眾位百官都知道,這個不過二十多頭的年輕男子將是本朝最為出色的大將。那麼年輕,那麼驚世的戰功,甚至還有一個做皇后的姐姐,身為儲君的外甥。
百官們無論是敬佩艷羨還是嫉妒,都紛紛上前巴結討好,無論如何,和人家搞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葉潛雖然已經身為大將軍,可是面對百官的恭維,依然謙和淡定,不驕不躁。一邊應付著眾官,眼神一邊在後宮妃嬪以及公主諸侯中尋找,尋找胸膛藏著的那片桃紅的主人。
可是沒有,一直沒有,諸位公主已經就座,可是根本沒有朝陽公主的身影。
葉潛眉目微微蹙起,他不明白那個女人怎麼了,來遲了嗎?是阿狸又出了什麼事情嗎?還是說她是要和淮安候想攜一起出現的?
可是當懷柔郡主也跟隨在母親以及太后出現時,葉潛開始徹底失望了,連太后都來了,她怎麼可能還沒出現呢。
於是整個宴席,儘管皇上對他各種誇讚之辭不絕於耳,眾位大臣各種恭賀聲不斷,他依然是心不在焉,仿佛如坐針氈。當別人舉杯相敬時,他便想起那個女人抬眸遙遙向自己舉杯的情景;當別人誇讚他年輕有為時,他便想起當日在她花廳中她那涼薄諷刺的話語;當懷柔郡主幽怨的眼神看向他時,他便想起她抱著阿狸擔憂的樣子。
周圍的絲竹之樂歌舞昇平,周圍的觥籌交錯宮燈搖曳,這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而茫然,他腦中一個清晰的聲音一直在問,她怎麼沒來呢,為什麼不來,現在在哪裡……
在他也許是人生中最為巔峰輝煌的時刻,在他以為自己奮鬥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平等地與她站在一起說一句話時,她怎麼竟然不在了呢?
也許是葉潛神情太過恍惚,以至於連皇上和皇后都看出了異常。皇后葉長雲細細一琢磨,便已明白其中原因。恰好此時葉潛上前敬皇上和皇后,於是葉長雲便趁機笑道:「皇上,只可惜阿姐不在,要不然他看到潛立此大功,想來也會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