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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42:50 作者: 女王不在家
    馮傑何等人也,見葉潛望向自己的目光,自然明白的,不過他竟然也只是嘿嘿笑了聲,並沒說什麼。

    這讓朝陽公主心中微驚,不過細細想來,她忽然明白過來了。她的弟弟彘登基為帝後,先是拉攏朝臣站穩腳跟,然後便開始頒布法令,剝奪各封地諸侯權勢。為了這事,朝廷上也沸沸揚揚鬧過一陣子,甚至聽聞有諸侯意欲起事,可是到了最後,終究是天子手段出眾,將各諸侯按壓住。

    在眾位諸侯之中,自家這位侯爺,決計不算出眾的,他深知彘正要尋一個出頭鳥來打,做一個殺雞給猴看,這時候是萬萬要小心謹慎,不敢得罪自己的。

    想通這個關節,朝陽公主媚眸染上笑意:「侯爺突然回到府中,本宮倒是不曾準備,落林苑自侯爺離去,便一直上了銅鎖,如今怕是滿院灰塵呢。」

    馮傑卻一揮手,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倒也無妨,打掃一下便是。」

    說完這個,他仿佛想起什麼似的:「本侯平生最煩有人鼓譟,還望公主吩咐府中眾人,萬萬不能攪擾了本侯的清淨。」

    朝陽公主挑眉,心中平添了幾分疑惑,不過她還是笑道:「這個好說,侯爺但請放心。」

    當下馮傑也不再贅言,逕自領了弄玉去他的落林苑了,這弄玉走到轉角處,還眼巴巴地朝後看了一眼公主,眼中淒清。

    朝陽公主原先見他臉色,便也猜到他應是落下了病根,再見他這回眸一瞥,不由得又好笑又嘆息:「當日原本是我看中了他,巴巴地請了玉香堂調-教得上乘功夫,沒想到竟然被馮傑強占了去,落得個一身是病。」

    葉潛聽得這個,略皺眉,卻不言語。

    朝陽公主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他這人平時看似無情無緒,其實妒性極大,自己但凡提到哪個男人,他都要多看對方一眼,如今自己提起舊事,又見了這弄玉,他皺下眉頭那是自然。

    朝陽公主不會將這件事看在眼裡,她有的是手段,把這塊硬鐵化為繞指柔,與她在錦衾間纏綿不絕。

    不過對於侯爺的道來,朝陽公主心中卻是慶幸的。

    要知道,昔日她曾應下碧羅夫人,可以給她機會來誘葉潛。這件事若真得施行,事到如今,只怕平白惹得葉潛不悅,這讓朝陽公主很是頭疼,她心底暗暗想著尋個妥善的法子來料理此事,碧羅夫人那是同她多年的情誼,她們二人若是因為一個男人反目成仇,她實不忍心。

    在朝陽公主未曾想出好法子之前,幸好敦陽城酷暑難當,碧羅夫人也無心前來侯爺府,才躲得過一時。如今侯爺驟然歸來,這侯爺與碧羅夫人向來不和,兩人見面,可以斗得你死我活,如今侯爺來,碧羅夫人自然不來。如此一比較,朝陽公主倒是盼著馮傑多在侯府逗留一些日子了。

    接下來的日子,馮傑果然也沒讓公主失望,先是輕來名醫替弄玉問診,又是著令尋找靈丹名藥,可算是把個侯府翻了個底朝天的折騰。只可惜,折騰了許久,那弄玉還是一日憔悴比一日,逐漸有了下世人的光景。

    侯爺馮傑惱怒,把落林苑侍奉的一班下人通通責罰,弄得人人怨憤,可是又不敢多言。背后里便開始議論,說是弄玉得的是那見不得人的病,還說侯爺和弄玉同吃同住,怕是早晚也要傳染上的。

    一時之間,人人避落林苑,就連馮濤的奶娘都聽說了這消息,哭著跪求公主,說是以後一定要禁止小少爺前去看望侯爺。

    朝陽公主蹙眉聽著奶娘的哭訴,點頭道:「你且下去,到底情況如何,我自會去看看。」

    奶娘聽了,連連謝恩去了。

    葉潛走上前,從後握住她的手,眉頭緊鎖,他自然是不希望她過去的,唯恐她得了什麼病痛。

    朝陽公主卻笑道:「葉潛,無論如何,他是我的夫婿,他既有難,我原應過去看看。」

    這話一出,葉潛握住她的手僵了下,然後緩緩放開,點頭道:「你說得對。」

    無論是否有名無實,他們都是結髮的夫妻。

    朝陽公主知道葉潛心中不好受,不過她也只是笑了下。

    世間事,豈能盡如意。

    如果葉潛連這一關都度不過,又何談守她一生一世。

    葉潛跟隨公主走到落林苑門前時,公主卻止步道:「你且在這裡等著,我自己進去便是。」

    葉潛蹙眉:「我陪你一起進去。」

    公主卻搖頭,語氣堅定:「不用。」

    葉潛見此,垂眸,淡聲道:「好,我在這裡等你。」說完這個他復又道:「如果遇到什麼意外,一定要叫我,我馬上衝進去。」他還是不放心平西候。

    朝陽公主回眸笑看了葉潛一眼,點頭道:「好。」

    扔下了葉潛,也斥退了所有的侍衛侍女,朝陽公主一個人穿過重重回廊,踏著青石板路,來到一片寂寥的落林苑。

    走進朱紅色的大門時候,不經意間掃到那大門上已經要脫落的朱漆,忽然想起兩年半前,她曾經踏著皚皚白雪而來,那時候她是氣勢沖沖地過來興師問罪,那時候侯爺奪走了她的男寵弄玉。

    不過兩年多的功夫,時過境遷,人的心境卻是變了許多,想想當初,不由得一聲嘆息。

    抬腳,掀開帷幔,繞過屏風,卻驚見侯爺正在為弄玉端藥遞水。

    弄玉,就躺在當日被侯爺擺弄的那個榻上。

    侯爺見朝陽公主來,不由得沉下臉來,將那碗筷重重放在桌上:「公主,你來做什麼?」

    弄玉朦朧中聽到「公主」二字,拼命睜開雙眼,果然見公主就在一旁盈盈而立。

    當下他竟然眼中掉下淚來,顫抖著伸手,仿佛夢囈般叫道:「公主,求帶我走吧……」

    侯爺見弄玉如此,越發不悅,臉上顯了怒氣。

    朝陽公主見他如此,不由得嘲諷地冷笑一聲道:「你這人都快要沒了,何必為這個和我生氣。」

    侯爺低頭不語,臉色灰敗。

    朝陽公主嘆息:「他這病,怕是沒得治了,你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當著弄玉的面,公主不願直說,這弄玉眼見得了這麼一個病,若是真傳染了馮傑,怕是後果不堪設想。想想吧,堂堂平西侯府的侯爺,竟然為了一個男寵得了花柳病,這讓平西侯府的臉往哪裡擺?這讓馮濤以後怎麼做人?真若如此,就連朝陽公主自己的名聲怕是也要更為狼藉了。

    馮傑低頭沉思半響,忽然道:「你不必勸我,他這病全因我的荒唐而來,我自然陪著他就是了。從今日起,你讓下人將藥材和飯菜都放在門口,我自己去取就是。」

    朝陽公主皺眉:「你真得不要命了?」

    馮傑抬眸,冷笑道:「你竟然關心起了我的生死?」

    朝陽公主挑眉,輕嘆:「侯爺,你我夫妻多年,雖然有名無實,可是我朝陽卻從未忘過當年侯爺的援手之恩。」

    馮傑聞言一震,凝視公主半響,終於扭過臉去道:「你既然記得,便讓我安靜地在這裡陪著他吧。」

    朝陽公主苦笑:「值得嗎?」

    馮傑搖頭:「我若覺得值得,便是值得。」

    朝陽公主點頭:「好,你既覺得值得,那便去做。如今你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便說與我聽,我自會與你做來。」

    馮傑沉思半響,終於道:「你那皇弟雖登基時日不久,可是我觀他做事,以後幾十年國家恐有大變。我往日荒唐,怕是得罪了你那皇弟,我倒是沒什麼,只是馮濤年紀尚小,沒得受了我的連累。」說到這裡,他抬頭認真地凝視著朝陽公主道:「馮濤雖說不是你所出,可到底是在你名下,還盼你無論以後是否再嫁,好歹護他一護。」

    朝陽公主聽了,點頭,鄭重地道:「這個你放心,但凡我活著一日,便能保他爵位。」

    馮傑聽到這個,笑了下,又認真凝視公主半響,忽然道:「朝陽,此生我若愛紅妝,定然不會如此負你。」

    朝陽公主聞言,下巴微抬,灑脫輕笑:「你若是愛紅妝,我卻是要負你的。」

    馮傑側目,虛眼瞧公主,低聲道:「你堂堂大炎朝的長公主,竟然對一個卑賤的小奴動心,真真是好笑。」

    朝陽公主斂目,挑眉輕柔道:「那又如何?」

    馮傑搖頭:「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他若一世為奴也就罷了,可是若有機會能夠飛黃騰達,又怎麼會認你?」

    朝陽公主卻只是輕輕一笑:「人活這一世,若是事事想得周全,那便不是人了。」

    ☆、39葉潛的青梅竹馬

    從落林苑出來後,葉潛忙上前查看她是否有異,可是朝陽公主卻道:「你先等在這裡,我去沐浴。」當下她沒有接觸任何人,命錦繡備下香湯,細細清洗了身子才出來。

    待走出後,卻見葉潛候在外面,她知道他心中有疑問,便道:「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葉潛抿了抿薄唇,終於問道:「朝陽,我忽然想知道,當年你為什麼嫁給侯爺?」

    朝陽公主聽了,整理髮鬢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她透過雕花雲鏡,望著鏡子裡的那個自己,只見姿容依然艷麗,可是眉目間卻染著濃濃的倦意,仿佛日薄西山時的晚昏,朦朧消沉。

    她輕笑了下,涼聲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葉潛走上前,有力的手輕柔地撫著她烏雲一般的發:「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當我沒問吧。」

    朝陽公主垂下修長的睫毛,默了一會兒,忽然道:「當時我若是不嫁他,怕是就要遠嫁荒蠻之地了。」

    葉潛皺眉:「我聽聞本朝歷代總會派一位公主前去和親的,是不是?」

    朝陽公主點頭,唇邊溢出一絲嘆息:「不錯。」

    葉潛還是不解,正欲再問,可是朝陽公主卻顯然不願再提,只是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淡聲道:「很久前,我總盼著自己是個男兒,可以騎上駿馬,揮著寶劍,馳騁沙場,驅逐北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連葉潛都聽不到了。

    葉潛伸手,安撫地握住她的肩,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可是卻發現他的語言是如此的蒼白。

    曾經的他不過是一個小奴,依賴公主的垂青,得以伴在公主左右。可是離開了公主,他卻什麼都不是,更不要說反過來安慰公主了。

    葉潛撫著公主的背慢慢鬆開了,他抬起頭,望著雲紋鏡中的自己。

    鏡中的自己,雙唇緊抿,堅毅的眉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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