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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42:50 作者: 女王不在家
葉潛的薄唇抿得如同一把銳利的劍,他劍眉蹙起,嘶啞痛苦地問:「主人,你把葉潛當什麼?」
朝陽公主頗為驚訝的樣子,嗤笑了聲,挑眉反問葉潛:「你以為你又是什麼呢?」
葉潛目光一震,仿佛有一刻的茫然,隨即目光銳利地盯著朝陽,冷聲問道:「那我是什麼?」
朝陽公主無奈地看著這個曾與自己翻雲覆雨過的少年,這個少年啊,他平時看著剛毅勇猛啊,看著堅強銳利啊,可是此時此刻他還是那個幾年前給自己拾起鞋子的不知所措的少年啊!
這個曾經不知所措的少年,此時梗著脖子冷著臉向自己要一個承諾呢。可是朝陽公主的性子是涼薄的,涼薄透骨。朝陽公主早已沒有了心,任何男人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團雲煙,看過就散。
於是朝陽公主嬌嫩的唇溢出一聲低低的嘆息,輕笑道:「葉潛,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我原本以為你與他人不同,如今看來,都不過是一樣罷了。」
她挑著眉,輕笑著告訴葉潛自己的定論:「你也只不過是我裙裾下的男人之一罷了!」
之一罷了,之一罷了……之一罷了!
這幾個字在葉潛心裡迴蕩,震痛了他的五臟六腑,他的眸子裡she出一抹凌厲之色,他狠狠地盯著自己往日視為神邸的公主,低沉緩慢地說:「主人並不缺男人,葉潛一時失態做下錯事,葉潛願意領罪!但從此之後,葉潛絕對不會是主人裙裾下的男人之一!」
說完這些宣言葉潛便陡然轉身,大步離去。
朝陽公主嬌喝一聲,命道:「站住!」
葉潛陡然止住腳步,後背僵硬,等著身後那個女人接下來的話語。
朝陽公主蹙眉,冷淡而平和地問:「葉潛,本宮問你,你當日為何要應了本宮?」
葉潛沉默了好久沒有回頭,最後就在朝陽公主以為等不到他的答案時,葉潛嘶啞而疏遠地說:「葉潛身份低賤,不過是侯爺府中一小奴罷了,主人有令,怎敢不從?」
此話一出,朝陽公主嫵媚的眸子裡頓時怒火張揚,她喘息急促,臉色通紅地盯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小奴。良久之後,她深吸了口氣,冰冷而威嚴地說:「葉潛,你可以滾了。本宮再也不想看到你!」
說完她高聲下令:「來人,將這個小奴給我趕出去!」
錦繡一直小心地隱在暗處,此時聽到公主下令,只得帶了人上來,小心地走到葉潛身邊想請他離開。
葉潛無論多麼隱忍,他也是個十六歲的血氣方剛少年,而屋子裡的那個女人是這麼地羞辱著他,他怎麼會繼續任由她羞辱下去呢?
他咬牙冷笑一聲:「不需要你們趕,我自己會走!」
說完這次是頭也不回地走,那步子邁得很是用力,幾乎要將門檻踏碎。
朝陽公主素日是張狂慣了的人,哪裡有人敢這麼違逆她呢?就算當今天子來到她跟前還不是加倍地陪著小心?可是區區一個小奴葉潛,竟然敢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她怎麼能不氣?
她氣得將那jú花揪下,攥在手裡,一點點撕下,撕得光禿禿的花心一點不剩!錦繡見她實在氣急,連忙上去攔住她溫言相勸:「主人不要這樣,會傷了手的。」
朝陽公主正是氣頭上,見錦繡膽敢勸阻自己,不由輕挑峨眉冷聲問:「怎麼,如今你的膽子也學著大起來了?」
錦繡知道朝陽公主不過是賭氣罷了,無奈笑道:「我哪裡敢學著膽子大起來啊!不過是怕這些jú花精有韌性,傷了主人的手罷了。主人若是對這jú花不滿,大可以說一聲,侯爺府里除了一個葉潛,還有數百的奴才,哪一個得了主人的命令不是前赴後繼趕緊將這jú花一個個地揪下燒成灰。」
朝陽公主「哼」了聲,扭過頭去不看那jú花,逕自坐在那裡生悶氣。
錦繡忽然覺得自家主人自從有了那葉潛,這性子簡直如同個孩子們,動輒就賭起了氣。要說以前的公主,哪裡會輕易因為這點小事動怒呢!
她笑著上前請示:「主人,錦繡這就著人過來,將這jú花盡數揪下碾碎,如何?」
朝陽公主沒好氣地說:「罷了!留著吧,等哪天心情不好了再燒著玩。」
☆、葉潛之傷
葉潛憤怒離開,一旁侍衛看他一身凌厲的怒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個個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多問便任由他離開了。
葉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去,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來到了馬廄里。葉潛一咬牙,上前牽了自己平時騎的那匹馬,矯健一躍翻身上馬,然後一夾馬肚子,馬兒便飛馳而出。
葉潛從後院出來,後院家丁守護認識葉潛,見他這麼急匆匆出來只以為有什麼急事,當然不敢阻攔,也是任憑他出去了。
葉潛騎馬出來,沿著偏僻的小路狂奔,很快便到了荒郊之外。
此時正是秋季落葉繽紛之時,他只看到荒郊野外枯糙一片,落葉繽紛,好一番落寞景象!葉潛拉住韁繩,對著碧空藍天呆呆地望了一會,這才下馬。
下馬後他將馬放在那裡,自己隨便找了處枯糙地仰面躺下。秋高氣慡的時候,天高闊,偶爾有幾朵雲兒飄過。
葉潛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很小的時候,母親為了他的前途將他送到了父親鄭家那裡養著,自己在鄭家可謂是受盡了委屈遭盡了白眼。缺衣少食不說,小小年紀便日夜勞作,日子過得艱辛無比,簡直如畜生都不如。那時候的葉潛唯一放鬆的時候便是放羊的時候,可以躺在碧綠的糙地上望著天空,暢想著自己的將來。
葉潛口中泛起苦澀,那時候的葉潛年幼,那時候的葉潛不懂事,他以為長大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以為離開鄭家回到母親身邊自己就可以過上好一些的日子。
那時候的葉潛只知道鄭夫人不喜歡自己,他還不知道門第有高低,出身有尊卑,他還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是多麼的卑微低賤!
小小的葉潛在別人的鄙視白眼中,依然倔強驕傲地活著。他任憑鄭夫人打罵嘲諷,任憑那些原本是他兄弟的人嘲笑辱罵,他默默地做著年幼的孩子原本不應該承擔的工作,他倔強地忍受著飢餓和寒冷對他小小身體的折磨。
他之所以能夠忍下來,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鄭家,回到母親身邊,他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做出一番事業,總有一天那些鄙視過他嘲諷過他的人都會刮目相看!
他認為,他是翱翔九天的鷹,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和愚昧無知的婦人計較。
這麼多年過去了,葉潛已經不再經受飢餓和寒冷的折磨,也沒有人再對他打罵了,可是他的心卻越來越不再驕傲,他的姿態也越來越低下!
現在的葉潛知道了,身體的痛苦和辱罵的言辭根本不算什麼。世間最鋒利的刀是殺人於無形的,它能將你無聲無息地折磨至死!
那時候他終於得償所願離開了鄭家回到母親身邊,他得到了主人的恩賜學習他本不應該學習的東西。那個高高在上的主人,是那麼優雅嫵媚而又漫不經心地恩准自己留在侯府。
那一刻,他悄悄地透過眼臉望了一眼女主人,從此之後這個女人的麗影就留在了他的夢裡。
後來,他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高大,變得勇敢,他開始讀書識字,開始習武練劍。在月夜之下,在晨曦之中,都會有那麼一個身影,高大卻單薄,拿著一把劍在狂舞。
他的心中有一團火焰,他的腦中揮不去那抹倩影。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平息那止不住的渴望,所以他只能讓汗水揮灑,一次次地拔劍,舞劍。
當他將一切做到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足夠優秀的時候,他自己卻開始絕望起來。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是無法靠近那個女人的。
那個女人,是先皇的長女,是當今聖上的姐姐,是平西候府的女主人,是金枝玉葉,是已為□!
葉潛呢,葉潛是誰?葉潛只是侯爺府中浣衣女和人私通生下的孩子,是一個只能隨了母姓的孩子,是一個卑微低賤到只能依附在侯府的野種。
葉潛的心是火熱的,葉潛的外表是英俊高大的,葉潛的劍法和騎術都是無人可比的,甚至葉潛的兵法學識都是屈指可數的,可是葉潛的身份是低賤的。
這樣的葉潛,怎麼可以肖想侯爺府的女主人?平西候府,這是葉潛一大家子依附的門第啊!
葉潛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長雲,他的姐姐冰雪聰明心有所屬,卻選擇了那樣的一條道路。周圍的人都在羨慕恭喜,母親和其他姐姐都在沾沾自喜,可是只有葉潛在想,姐姐幸福嗎,姐姐快樂嗎?她真得永遠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嗎?
以色侍人豈能長久!
葉潛眸子裡劇烈的掙扎著,深沉地痛苦著,他握緊了拳,仰天長嘯,他想將心中的悲憤和不平吼出,他想質問上天,既生我,何必如此辱我!
我有昂藏七尺之軀,我有翱翔九天之志,為何卻只能屈居於此,在自己尊崇而愛慕的女人裙裾下苟且偷生!
他放聲大叫,叫聲幾乎傳遍這邊荒郊,穿透整個蒼穹。可是他卻聽不到答案,沒有人回答他,沒有人告訴他這一切是為什麼?也沒有人告訴他到底該怎麼做!
很久之後,他頹然地蹲坐在枯糙上,征楞地望著飄飛的落葉。
他不怕累不怕苦,他可以忍旁人所不能忍,他能做別人所不敢做之事,他的劍一出鞘幾乎無人能擋!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這一切都不能讓他擺脫貧窮卑賤。
在世人的眼中,即使他如何的出色,他都只是平西候府中的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奴。
葉潛在頹廢中忽然仰面「哈哈」大笑,他的笑聲有著少年的稚嫩卻又有壯年人的滄桑,他豪邁地大笑,諷刺地大笑,笑到眼角有一絲濕潤滑下。
是什麼讓你生而下賤,是什麼讓你小小年紀看盡世間酸楚,是什麼讓你滿腔抱負卻無處施展?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饑寒交迫暈倒在羊群里時沒有哭,你遭受辱罵看盡他人白眼的時候沒有哭,你累了痛了親人離別了的時候的都沒有哭,可是為什麼現在你的淚卻在往下流?
朦朧中,他看到跟隨自己多日的那匹馬兒正平靜地望著自己,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就連馬兒都在無奈同情地望著自己。他將馬兒拉過來,讓馬兒低下頭,自己伸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鬢毛。
馬兒乖順,任憑它的撫弄。
葉潛淒楚地笑了:「馬兒,世間也只有你不曾看輕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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