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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7:18 作者: 容光
南橋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
抬頭望著母親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確定,這麼清楚地意識到,我愛易嘉言,從我來到這個家那天開始。我愛他像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那樣,做出的每一個努力都只為跟上他的腳步,每一刻都希望自己足夠出色,出色到可以與他比肩。」
素來膽怯自卑的小姑娘不卑不亢地抬頭望著母親,片刻也不曾退群過,只是定定地與她對視。
「如果沒有易嘉言,就沒有今天的我。我努力了那麼多年才追上他的腳步,再也不會輕易退縮了。」
☆、第47章
南橋沒有吃晚飯,留在房間裡不吵不鬧,也沒有急著離開家去追隨易嘉言的腳步。
她給他打電話,易嘉言開口便說:「南橋,你留在家裡,不要來找我。」
她才剛張嘴,聽到這句又忍不住笑了,一顆心也慢慢地放鬆下來。她說:「你放心,我沒想過追出來。既然說好了要一起說服我媽和你爸,總不能遇到點挫折就兩個人一起跑了。總要有人留下來繼續遊說。」
易嘉言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跟著她一起彎起了嘴角。
「南橋。」他叫她的名字。
「嗯?」
「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
她在那頭邊笑邊說:「這叫珠聯璧合。」
易嘉言聽著她的笑聲,先前還有些緊縮的眉頭慢慢地舒展開來,片刻的安靜後,他緩緩舒出一口氣:「我先回公司,準備去歐洲出差。你留在家裡,聽黃姨的話,不要發生爭執。」
「好。」
「不要理會網上的風言風語,不要去看八卦雜誌,要是黃姨和我爸看了,在氣頭上,你也不要出聲,安靜地坐在一旁就好。」
「好。」
「黃姨瘦了,我爸也總是愁眉不展。你多照料一些,讓阿姨做點他們愛吃的東西,監督他們好好吃飯。」
「好。」
易嘉言叮囑完了這些,聽她一直乖巧地答應著,眉眼間也染上了些許暖意。他換了只手拿電話,低聲再囑咐:「你也照顧好自己,不用為我擔心。我很快回來,讓他們看見……」
他停在了這裡,只剩下一片沉默,卻沒了下文。
看到不管相距多遠,時隔多久,我們都始終不會放棄在一起的念頭。
看到我們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真真切切地相愛著。
南橋再莞爾,仍舊只回應了一個字:「好。」像是知道他那些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
易嘉言走後,南橋如他所說,安安心心在家陪著父母。
易重陽在客廳看報,她就默默去廚房泡了茶,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旁,把茶杯擱在他手邊,然後離開。
每日他的報紙都被人送到大門外的郵箱裡,南橋總是起個大清早,替他從門外拿回來,整整齊齊地擺在茶几上。
黃玉蘭沒有食慾,南橋就和阿姨一同去市場買菜,學著挑選食材,學著討價還價,學著動手下廚。雖然頭一次做糖醋藕丁就失敗了,一碗黑乎乎甜膩膩的藕丁最終進了垃圾桶,但最終還是做出一道看上去還挺可口的清蒸武昌魚。
寒假將至,南橋在家沒能參加期末考試,好在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每天可以在電腦上完成導師下達的任務,考試也申請了緩考,下學期開學等到流言消退些了再返校。
生活忽然變得很簡單,看看書,看看電影,偶爾下廚做飯,烤些小點心擺在茶几上給父母。
也讀到過一段很喜歡的話:「不做不可及的夢,這使我的睡眠安恬。避開無事時過分熱絡的友誼,這使我少些負擔和承諾。不說無謂的閒言,這使我覺得清暢。我儘可能不去緬懷往事,因為來時的路不可能回頭。我當心的去愛別人,這樣不會泛濫。我愛哭的時候哭,我愛笑的時候笑,我不求深刻,只求簡單。」
她簡簡單單地活著,簡簡單單地愛著,簡簡單單地等待著,等待著易嘉言的歸來。
每日也會和他打電話。
在夜裡十點整,他總會用微信發來語音通話,南橋窩在床上,把玩著他送她的那些龍貓,在昏黃的燈光下聽著遠方的風聲與水聲,聽著他在那裡的見聞與經歷。
他會告訴她:「今天我去了布魯塞爾,看到了拿破崙戰敗的戰場。平原上糙木茂盛,風景很好,叫人想像不出當年的戰爭盛況。」
他會小小地埋怨一下:「這裡的巧克力種類很多,應有盡有。比利時人很喜歡巧克力,這裡有一種很受歡迎的行業叫做巧克力設計師,專門設計各種各樣的精緻巧克力。報亭里,書店裡,食品店裡,咖啡廳里,到處都是巧克力。可惜你不在……」
他會眼紅她:「今天參加了一個晚宴,吃到了比利時的著名佳肴,法蘭德斯式的蘆筍、布拉邦式的野雞、根特的雞湯、還有比利時的乾酪屑和烤苣菜。對了,昨天吃的是雪維菜燉鱔魚、阿登高地的梅醬兔肉、野味和越橘。」
每當他這樣說著時,南橋總會縮在被窩裡一個人歡天喜地地笑,卻不出聲,只怕打斷了他。
易嘉言從來不是個話多之人,卻為了她把自己每天的衣食住行都記在腦子裡,什麼法蘭德斯式的蘆筍,布拉邦式的野雞,還有什麼根特的雞湯……這些繞口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背下來的。
他的用心,南橋都知道。
也會小聲問他:「你每天到處跑,又是簽訂單,又是畫圖,還要抽空給我匯報行程,會不會太辛苦了?」
他略一沉吟:「好像,是有那麼點辛苦啊,要不,不打電話了?」
南橋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不打了?」
聲音里都帶著點悵然若失、心急如焚的意味。
易嘉言又一下子笑出了聲:「笨南橋。」
她不服氣:「我哪裡笨?」
「到處跑會辛苦,簽訂單會辛苦,畫圖也會辛苦,但是做完這些,能夠跟你打一通電話,告訴你我一天以來做了什麼,知道你這一天又經歷了什麼,就再也不覺得辛苦了。」
他明明罵了她笨,她卻氣不起來了,一個人坐在燈光下傻笑。笑完不忘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多吃一點飯,天冷就多穿點衣服,別熬夜。」
他在那頭一邊應聲,一邊說她是管家婆,她就笑啊笑,到最後反問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嫌棄我了?」
他失笑:「怎敢嫌棄?歡喜還來不及。」
是這樣一通又一通沒有什麼目的的電話,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轟轟烈烈的見聞,只是我今天做了些什麼你今天又讀了些什麼,只是我想你了,想知道你是否也同樣惦記著我。
可是相愛的人,總是樂此不疲。
很多個夜裡,黃玉蘭就這樣站在南橋的門外,從虛掩的門fèng里看著南橋的背影,聽著她輕言軟語地細細叮囑著易嘉言,偶爾會笑,偶爾會撒嬌。
那不是她所熟悉的南橋,一直以來,因為家庭環境所致,南橋總是顯得內斂敏感,從來都不多話,也不夠活潑。可是在易嘉言面前,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公主,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她笑著哭著悲傷著歡喜著,所有情緒都毫不遮掩,活得恣意。
黃玉蘭於是出神地站在門外,看著這樣生動活潑的南橋,最後默不作聲地合上門,回了屋。
年輕時候,黃玉蘭很愛讀一個女作家的書,她一直真切地記得這樣一段話。
「愛情如果不落到穿衣、吃飯、睡覺、數錢這些實實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會長久的。真正的愛情,就是不緊張,就是可以在他面前無所顧忌地打嗝、放屁、挖耳朵、流鼻涕;真正愛你的人,就是那個你可以不洗臉、不梳頭、不化妝見到的那個人。」
她見到如今很多的小姑娘在戀愛約會時精心打扮著,花枝招展地前去赴約。然而南橋的電話仿佛讓她看到了別的什麼,他們不聊風花雪月,不聊詩詞歌賦,不聊情情愛愛,只是簡簡單單地匯報著自己一天裡做了些什麼,讀了些什麼,見到些什麼。
那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是不緊張的,無所顧忌的感情。
半月後,某個陽光充沛的下午,南橋從廚房裡烤完點心,剛端到茶几上,就被陽台上曬太陽的母親叫了過去。
「南橋。」黃玉蘭坐在椅子上叫她,整個人都曬在暖洋洋的陽光下,仿佛要融化了一般。
南橋走到了陽台上,應了一聲。
「坐,我們聊聊天。」
她依言而坐。
遠處有一片湖,波光粼粼,湖光山色。近處有些紅白相間的小別墅,綠蔭掩映,風過葉動。
黃玉蘭看了片刻,才說:「春天快來了。」
她點頭:「過完年就是了。」
「快過年了,嘉言也該回來了。」
南橋倏地抬起頭來看著母親,不吭聲了。
片刻的沉默後,黃玉蘭說:「我曾經以為嫁給你爸爸,生下你,我們一輩子都會這樣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過下去,可惜後來很多事情都變了。我恨過你爸爸,覺得他耽誤了我的一生,可是後來恨著恨著,遇見了你易叔叔,才發現有時候一時的逆境並不意味著永遠的不幸。再後來,你爸爸走了,人不在了,也根本沒有了恨。」
「天冷的時候,我覺得冬天很不討人喜歡。可是天熱的時候,我又開始在酷暑懷念冬天的涼慡。年輕的時候巴望著自己早日有所經歷,有所沉澱,可是老了以後又發覺,還是年輕好,還是不要老去為妙。」
「南橋,人這輩子有很多事情都是自以為是,先入為主,只有時間會讓你明白,什麼才是最好的,什麼才是你最想要的。」
南橋以為母親又在勸服她放棄易嘉言了,平靜地說:「從我認識易嘉言開始,到今天已經有七年了,我對他的感情足以經歷時間的考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衝動了。」
黃玉蘭側過頭來看著她,看著她在陽光下年輕稚氣卻滿是堅定的面龐,忍不住笑了。
南橋反問:「你不信?」
正欲多說,卻聽見母親忽然說:「我信。」
那些已經在肚子裡轉了幾圈的糙稿瞬間卡在了嗓子眼裡。她有些愣愣的,又反問了一句:「你信?」
「我信。」
「三言兩語不能使我信,甜言蜜語不能使我信。可這半月以來,你為他展露的笑顏使我深信不疑,不論是你們是名義上的兄妹,還是別的什麼,至少他是那個能讓你全心全意熱愛生活感謝命運的人。」
回暖的風,溫柔的光,遠處的湖水與近處的樹蔭,在這樣清新美好的山水畫裡,南橋聽見母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去吧,南橋。去找他回來,快過年了,也是時候全家團聚了。」
那些在受到萬千阻撓時也不曾落下的淚,在這一刻忽然就奔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