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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7:18 作者: 容光
他想,她大概是極其護著那個學長的,寧願自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也不願意辛苦他半點。大概這就是她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只想盡心盡力對那個人好,自己卻半點也不想麻煩別人。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目光停在那道幾乎難以察覺的粉紅色痕跡上,卻又覺得此刻的氣氛已經不允許他做這樣親密的舉動,於是只得對她笑一笑,轉身離開。
南橋已經不是昔日那個南橋了,沒了疤,更自信了,也更漂亮了。
她不再是那個黯淡無光不起眼的小石頭,而是變成了天上的一顆星星,從今以後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能抬頭看到她的美。
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南橋了。
人來人往的機場裡,南橋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似乎很失望地拎著行李走向了安檢。
她想要追上去,想要抱住他,想要告訴他她多開心他千里迢迢趕來看他,想要告訴他她是多麼不舍他就此離去。
可是她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挪不動步子。
你還在痴心妄想些什麼呢?他真的就只是把你當妹妹啊。
他的牽絆在法國等著他,而你,他希望你也有所牽絆,從此不要再痴痴地惦記他。
那個人走過了安檢,轉頭朝她揮手,一臉溫和惆悵的笑意,像是望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妹。
南橋踮腳跟他揮手,卻在他背影消失不見的那一刻淚如雨下。
易嘉言,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看到我的心呢?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像一個女人喜歡心愛的男人一樣。
我多痛恨我是你的妹妹!
機場裡有無數送別的人,有熱烈擁抱的,有踮腳親吻的,可那些都不是她和他能做的事。她就只能靜靜看他遠去,末了還要假裝開心地揚起笑臉揮揮手,轉過背才能掉幾滴淚。
南橋蹲在機場門口痛哭失聲。
她真的,真的受夠了這種日子這種忍耐這種暗不見天日的煎熬!
☆、第29章
周三上午,南橋沒課,外面陽光正好,她把窗簾拉開,坐在客廳里看書。
老校區裡有很多教職工居住的居民樓,和她們這幾棟新修的宿舍面對面。不同於新宿舍的紅白磚牆,居民樓是沒有貼瓷磚的那種最老式的水泥牆壁,爬山虎和一些不知名的紅花點綴在牆壁上,青苔和泥土反而給人一種寂靜又活潑的美感。
也看不進去書,她盯著窗外失神。
片刻後,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噼里啪啦在放鞭炮,一群人歡天喜地地喧鬧著。她忍不住合上書,走到窗台邊上去看。
原來是在辦喜事。
新郎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笑吟吟地站在一樓的樓道前,有人在吆喝:「新娘子,你老公來接你啦!趕緊開開門!」
周圍的人笑得前仰合後。
大概是新娘子那邊的親戚在門裡也跟著吆喝:「要我們新娘子開門,先把紅包掏出來,看看夠不夠大再說!」
新郎從西裝口袋裡掏出好幾隻紅包,恭恭敬敬地從門fèng里遞了進去,不一會兒,大門忽然開了,一群人歡歡喜喜地沖了出來,把他圍作一團。
「我的呢我的呢!」
「我也要紅包,姐夫,給我紅包!」
「哎哎,還有我的!」
……
南橋靜靜地站在窗邊看著這熱鬧的一幕,卻注意到在這喧譁的旁邊,有個小姑娘躲在居民樓側面的小巷子裡。她穿著很漂亮的裙子,看樣子應該也是來參加婚禮的,卻不知為什麼獨自坐在巷子裡,埋頭不吭聲。
朱恬恬起床了,從廁所里洗漱完畢,伸著懶腰走出來,沒好氣地說:「還指望睡個懶覺呢,結果外面鬧嚷嚷的不知道在幹嘛,我在被窩裡掙扎了半個小時,最後還是只能爬起來。」
她湊到南橋身旁往窗外看:「哦,搞半天是在辦喜事。」
她也很容易就注意到了樓下的那個小姑娘,禁不住疑惑地問:「誒,你看她,人家都歡天喜地的,這小孩兒怎麼埋頭坐在那兒?是,是在哭嗎……」
正說著,小姑娘的媽媽就開始找她,一邊到處搜尋,嘴裡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云云,云云?」
她悶聲答了句:「我在這兒!」
她媽媽跑到了巷子裡,一把拉起她:「躲在這兒幹嘛啊?快點,你哥哥的婚禮要開始了,咱們得坐車去酒店了!」
小姑娘往後一縮,紅著眼睛嚷嚷:「我不去,我不去!」
「你哭什麼呀,今兒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你少給我掉眼淚!多不吉利啊!」女人著急了,伸手就去抹她的眼淚,「你這孩子在哭個什麼勁兒啊,好端端的,叫人看了又得說你不懂事了!」
「我不要哥哥結婚,我不要!」小姑娘一把拍開媽媽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要他結婚,不要新娘子!」
小姑娘也就六七歲大的樣子,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還直抽抽,上氣不接下氣的。
她媽媽急了,伸手要打她,新郎卻聞聲而來,幾步跑來將小姑娘護在了身後:「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就哭了啊?」
他蹲下身,把小姑娘摟在懷裡:「跟哥哥說說,誰欺負你了?」
一邊說,一邊給女人做手勢,示意她先走,他來安慰小姑娘。
女人又低聲說了兩句:「那行,你趕快,她就這脾氣,一天到晚老愛哭。要實在勸不了,你忙你的去,新娘子還等著呢,哪有時間讓你在這兒哄她這小孩子脾氣?」
朱恬恬看得無聊,走到客廳里去拿昨晚買的早點,還問她:「誒,這兒有蛋糕,你也來吃點吧?冰箱裡好像還有牛奶,我去熱一熱。」
南橋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巷子裡的那一幕。
西裝革履的新郎將小姑娘摟在懷裡,輕聲問:「怎麼了,怎麼哭了?」
小姑娘一邊抽噎一邊指控他:「你,你騙人!大騙子!」
「呵,我怎麼就成大騙子了?」新郎有些好笑,刮刮她的鼻子,「原來是我把你惹到了?說吧,我哪裡做得不對了?」
他一問,小姑娘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說:「你,你答應過我的,說好了等我長大娶我當新娘子,你,你答應過的……」
說到後來,已然變成了嗚咽聲,再也聽不清她在念些什麼。
男人啞口無言,片刻後笑出了聲,一把將她抱住了:「傻孩子,真是傻孩子……你要知道你永遠是我的妹妹,哥哥就算有了新娘子,也絕對不會不要你的。」
他覺得這樣的妹妹很可愛,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可是小姑娘只是一個勁哭,眼睛紅紅,鼻子紅紅,雙頰紅紅。
男人安慰了她一陣,外面有人叫他了:「新郎官跑到哪兒去啦?再不來,你家新娘子要被人拐走咯!」
他回頭應了兩聲:「就來就來,馬上就來!」
抱起妹妹,他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安慰,很快就消失在南橋的視線里。
朱恬恬從廚房裡走出來,端了兩杯熱牛奶招呼她:「誒,還站那兒看什麼呀,結婚嘛,又不是沒見過。快來快來,把牛奶喝了,一會兒我想去書店逛一逛,剛好今天太陽好,你陪我去,成不成?」
沒聽見南橋應聲,她疑惑地端著牛奶走到窗邊:「幹什麼呀,看得這麼失神?」
拽了拽南橋的手臂,看清南橋的表情之後,她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怎麼哭了?」
窗戶邊上,暖融融的陽光從頭頂灑進了屋子,一地細碎的金黃。
南橋站在窗邊,大夢初醒般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她慌忙擦著那些好像永遠擦不乾的眼淚,連勉強的笑容都很難擠出來一個。
朱恬恬看看窗外,再看看她,表情慢慢凝重起來。
回想起前些天在走廊上拎著酸辣粉時看見的那一幕,黑暗裡相距咫尺的兄妹……她忽然把牛奶放在了一邊的柜子上,一把拉過南橋。
「你過來,我們談談。」
談什麼?
有什麼好談的?
她的秘密是一份難於啟齒的感情,不能說,也不能忘。從十七歲那年愛上一個人,做夢般在他的庇護下成長至今。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卻也是她永遠沒有辦法得到的人。
***
回程很漫長,易嘉言坐在飛機上卻忽然興致缺缺。來時覺得窗外那司空見慣的雲層也美得令人屏息,卻沒料到離開的時候心情會如此低落。
他該欣慰的,畢竟南橋一個人過得很好。
不,不是一個人,她已經找到了可以照顧她的那個人,今後只會過得更好。
里昂的機場,盧雅微站在出口處等他。
易嘉言從大廳里走出來,看見她一身火紅的大衣,忍不住笑起來:「怎麼,提前過聖誕嗎?」
「沒有,就是喜歡當人群中的焦點而已。」盧雅微笑著伸手去接他的包。
「我自己來。」易嘉言沒有同意。
「你一個人又拎箱子又背包的,我打空手像什麼話?畢竟我也是來接人的,好歹讓我拿出接人的樣子吧?」盧雅微瞪他。
「沒事,我自己來。」還是那句話,一模一樣的語氣。
盧雅微有些泄氣,跟在他身後往外走的同時,噘著嘴嘟囔:「你這人怎麼這樣啊,都追你大半年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就算是塊冥頑不靈的石頭也總該動心了吧?何況我還是個明艷動人的大美女……」
易嘉言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她:「當初一起來法國的時候,我分明說了只是同事關係,誰同意要和你發展什麼了嗎?你自己心懷不軌,還怪我不為所動?」
盧雅微看著他,看著那張雅致的面龐上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忽然就不笑了。
她走上前去問他:「見到南橋了?」
「見到了。」
「她過得怎麼樣?」
「過得很好。」
「那你這下總該放心了吧?手頭上事情這麼多,還非得千里迢迢趕回去看她,之後幾天有你受的。」
「……」易嘉言沒說話。
盧雅微再看他片刻,忽然來了氣。
「你騙誰啊,說是不放心她一個人過,所以說什麼也要跑回去看一眼。如果她過得不好,你露出這副傷心欲絕的表情也就算了,可你也說她過得好,你現在又在擔心個什麼?」
「我沒有擔心什麼----」
「你夠了吧,易嘉言,騙騙自己也就算了,何必把別人都當成和你一樣的傻子呢?」盧雅微仰頭看他,平靜地說,「我也跟了你這麼久了,不見得比你聰明,但我也不是傻子。你想什麼籌劃什麼我也許不知道,你有了什麼新的合作計劃我可能也不清楚,但有一件事我看得很明白,你心裡一直惦記著她。」
易嘉言站在那裡沒說話,片刻後才說:「她是我妹妹,惦記她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