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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7:18 作者: 容光
    「要走。」

    「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北市呢?你的家在這裡,為什麼一定要選擇那麼遠的地方,要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城市裡浪跡天涯?」她有些急切地說,「我和阿靳都在這裡,你就不能留下來嗎?」

    目光定格在南橋光潔的額頭上,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南橋,你還在怨我,是不是?」

    「要怨也是怨我吧。」一直沒有出聲的靳遠慢慢地開口說,「如果你覺得看見我會不自在,我可以不出現在你面前。南橋,你沒必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南橋笑了:「你們在說些什麼?我是去讀研的,在同一個地方待了這麼多年,也該換個環境獨立生活了。至於什麼浪跡天涯,要不要說得那麼詩意?」

    她曾經讀到過這樣一段話:「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那裡都是在流浪。」

    所以在北市還是在上海,有什麼不一樣嗎?

    那一夜,南橋和沈茜與靳遠一同沿著北市的河沿走了很遠。

    河堤兩岸都是復古造型的路燈,在蒼茫的夜色里散發出暖融融的光。這麼冷的天,白鷺卻像是覺察不到寒意,依舊樂此不疲地從河面上一躍而起,盤旋在暗沉沉的天際。

    這樣走著,走著,竟忽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又回到了在吳鎮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們騎車在河堤上說笑打鬧,大聲吼叫。

    沈茜提議說:「來來來,我們一人大吼一句自己的夢想,要用盡力氣把肺吼破,以示決心!」

    說罷,她第一個大吼:「我,沈茜,今後一定要做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女強人!我要開自己的公司!要有花不完的錢!要傲嬌到全世界的男人都臣服在我腳下任我挑選!」

    回頭瞪著哈哈大笑的南橋和靳遠,她吹鬍子瞪眼睛:「笑什麼笑?該你們了!快點!」

    靳遠雙手放開車把,也跟著大吼:「我,靳遠,今後一定要做一個很厲害的搖滾歌手!我要開演唱會!要有滿場為我歡呼的觀眾!要寫很多很多歌,讓全世界都用心聽!」

    沈茜歡呼著鼓掌,南橋也情不自禁笑著拍手。

    「你現在就有為你歡呼的觀眾了!」她說。

    靳遠眼神璀璨地望著她,但笑不語。

    沈茜嚷嚷:「好了,到你了,南橋!快,大聲吼出來!」

    南橋茫然地思索了片刻,卻始終找不到夢想所在。

    為了不掃興,她只能大聲喊道:「我,南橋,今後希望和我最愛的朋友一直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始終不離不棄,永遠永遠做最好的朋友!」

    沈茜沒好氣地對著她的後腦勺不清不重地一拍:「什麼鬼?讓你說自己的夢想,你這是什麼破夢想啊?」

    「可我的夢想就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啊……」南橋弱弱地分辨。

    「做人總該有點志氣啊!你這是輕而易舉就能實現的事,根本不算夢想!」沈茜還在翻白眼。

    靳遠就只是笑,一聲接一聲,最後輕聲說:「在我看來,這個夢想也很好,一定會實現。」

    多年後,再一次走在河堤上,地點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沈茜問:「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玩過的遊戲?」

    南橋笑道:「就是那個把夢想大聲喊出來的遊戲?」

    「對。」

    「當然記得。」

    「那不如,再玩一次好不好?」沈茜側過頭來望著他們。

    南橋點頭,「好。」

    靳遠也跟著點了點頭。

    「那這次,還是我先開始。」沈茜扶住河邊冰冷的欄杆,對著沉沉夜色大喊,「我,沈茜,我希望不管過多久,我們始終會是最好的朋友!我做過那麼多傷人的事,說過那麼多傷人的話,可我希望在你們心裡,我一直都是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人!我希望不管明天變成什麼樣子,我們還能重新在一起!」

    轉過頭來時,她的眼眶竟然有些紅。

    堅強如沈茜,難得會有這樣的一刻,她眼含熱淚地看著南橋,似乎想要得到她的諒解。

    靳遠跟著踏上前去,也對著夜幕大喊:「我,靳遠,一輩子都會是沈茜的好朋友!一輩子----」他微微側頭,看著南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都會守在她身邊,保護她,愛惜她。」

    那話是對沈茜說的,目光卻由始至終定格在南橋面上。

    南橋收回目光,靜默片刻,才跟著扶住了欄杆。

    「我,南橋,永遠會把你們當成最好的朋友,不管身在何處,不管明天如何。」她攥緊了拳頭,用盡力氣大喊出來,「從今以後,我會努力爭取我想要得到的一切!不懦弱,不膽怯,不害怕,不退縮!我要做一個勇敢的南橋,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我愛的人!」

    有的事有的人,哪怕錯過了,成了遺憾,也不能影響我的明天。

    回憶還在,勇氣還在。

    時隔多年,都已成年還在做著這樣矯情又幼稚的事情,三個人抱成一團哈哈大笑,卻在最後都紅了眼。

    最美不過少年時。

    奈何少年回不去。

    ***

    到上海的第一個月,南橋忙得焦頭爛額。

    初到這個人擠人的陌生城市,雖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但找路也成了很頭疼的一件事。

    忙著辦理入學手續,忙著和導師交流研究生階段的計劃,忙著搬入新的寢室和新的室友相處,忙著應付媽媽每天一個的問候電話。

    新的課程開始了,南橋給自己選了一堆能把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的課,忙得暈頭轉向時,卻又覺得異常充實。

    開學第一周,易嘉言打來電話,一聲南橋紅了她的眼。

    她有些哽咽,又覺得很可笑。

    之前在家中他每周打來電話時,她總是假裝很忙的樣子,鮮少去客廳接一次電話。只能在每個他來電的夜裡倚在房門口,聽著客廳里的易叔叔和媽媽與他交流。

    又怕,又渴望。

    她渴望聽一聽他的聲音,卻怕聽到他親口談起盧雅微。

    倒不如不聽。

    每一次聽到客廳里的人說:「南橋啊,她最近很忙呢,申請學校,準備論文,畢業答辯……一大堆事情。」

    她也會欣慰。

    欣慰他始終惦記著她,哪怕不是以她渴望的那種方式與情感。

    而這天晚上南橋在寢室里忙著研究新買回來的創意檯燈,好不容易空下來逛了一次宜家,看上了這盞創意檯燈,便忍不住買了下來。哪知道買回來的是一堆零件,還得自己組裝,真是愁壞了她這個手殘星人。

    室友朱恬恬在一旁也是與她面面相覷,提不出什麼建設性意見。

    南橋正頭疼地拿著一隻不知道該往哪裡拼的零件時,就聽見書桌上的手機響了。

    她爬起來拿起手機一看,頓時愣在原地。

    屏幕上端端正正的三個大字:易嘉言。

    她慌忙拿起手機往陽台上走,也忘了室外沒有暖氣,才剛推開門,就被迎面而來的冷空氣凍得渾身一個激靈。

    也顧不上那麼多,她站在陽台上呆呆地接起電話:「……餵?」

    易嘉言的聲音從遙遠的異國傳來,熟悉又陌生。

    他說:「南橋,最近過得好嗎?」

    三個月沒有與他說過隻言片語了。

    三個月都麻痹自己把他拋在腦後,告訴自己隨時準備好接受他和盧雅微的結婚喜訊吧。

    三個月都很平靜坦然地想著,反正也就這樣了,時間會治癒一切的,半年後再相見時,也許她真的就只把他當成嘉言哥哥了。

    可是三個月的謊言也不過薄紙一張,輕輕一戳就破了。

    她拿著電話,渾身發抖地站在原地,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天氣太冷了,還是心情太微妙了?

    易嘉言像是察覺到了她的難以開口,輕聲說了下去:「之前你忙,也沒有接過一次電話,我只能從黃姨和我爸那裡得知你的近況。南橋,我很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她紅著眼睛,努力克制著那些就要盈眶而出的熱淚。

    直到聽到他緩慢而又沉重地嘆息了一聲,用那種無可奈何的語調說出那一句:「還有,我很想你。」

    一瞬間,淚水就忽然斷了線。

    她真是一個矯情到無法言喻的人,這麼容易就哭了。

    南橋一邊拼命擦眼淚,一邊用平靜到令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聲音說:「我也很想你,嘉言哥哥。」

    你說過的,只是我的嘉言哥哥。

    如果放棄才能靠近你,那我索性徹徹底底地投降吧。

    忍了三個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什麼抗衡著,但這一刻我才發現,與其日日煎熬,克制自己不與你相見,不與你通話,還不如若無其事當你的南橋妹妹。

    這樣想著,好像終於又找到了和他親近的理由。

    南橋聽見他在那頭輕輕笑了起來,如釋重負地說:「這樣很好,南橋。這樣很好。」

    她擦著那似乎永遠擦不乾的眼淚,笑著說:「這樣是怎樣?我們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年輕的男子笑聲不斷,一聲一聲撞擊在她的心臟之上,蠢蠢欲動,卻又不能動。

    她長呼一口氣,冷空氣快要把肺凍住了,可心情卻又愉悅起來。她想問一問他的近況,卻忽然聽見他說:「幫我開門,南橋。」

    六個字,猝不及防地闖進耳朵,南橋驚呆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問:「什,什麼?」

    「我說,幫我開門,南橋。」易嘉言重複了一遍她剛才聽到的話,「我在門外。」

    ☆、第24章

    仿佛被全世界的流星砸中了腦袋,南橋暈乎乎地站在那裡,暈乎乎地走進室內,暈乎乎地一路來到大門口,再暈乎乎地打開門。

    門外空無一人。

    不是……不是說好在門外的嗎?

    南橋一下子清醒過來,剛才那股突如其來的狂喜將她衝擊得大腦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狂喜。而此刻狂喜褪去,她才發現一顆心迅速下沉,像是撞擊到冰山的那隻遊輪,沉入冷冰冰的海底。

    早該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了。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頭頂的白熾燈冰冷耀眼。於是又拿起電話,佯裝慍怒地說:「好哇,你居然敢騙我!?」

    手機里傳來他低低的笑聲,也許是太過想念,溫柔繾綣竟好似來自身邊,迴蕩在空空蕩蕩的走廊上。萬籟俱寂中,她聽見他含笑說了一句:「南橋,回頭。」

    那種暈乎乎的感覺又來了。

    她猛地轉過身去,看見有人從轉角處慢慢地走了出來,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像是踏著一地白月光。

    而她心底的某個角落也終於被照亮。

    「嘉言哥哥!」她大聲叫著,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

    易嘉言張開雙臂迎接她,恍惚中看見了初到吳鎮那一天,小姑娘打開家門,不可置信地看著立在院子裡的母親,然後像只咋咋呼呼的小麻雀,一邊連連尖叫,一邊猛地撲進母親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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