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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7:18 作者: 容光
「不反悔。當然不反悔。」男人笑了起來,嗓音暗啞,聽上去就是不懷好意的笑。
鋼琴的聲音雜亂無章地響起,像是有人無意識地伸手按在了琴鍵上,嘈雜難聽。
伴著這些動靜,南橋聽見了別的聲音。
朱熹在shen吟。
男人低沉的滿足聲也間或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南橋猛然頓住了腳步,張著嘴站在一片黑暗裡,伸手扶住了冰冷的牆。
她分辨出來了,這個聲音是系主任的……
那麼朱熹她----
教室里還在接連不斷地響起那些難耐的靡靡之音。
南橋握著手機,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系主任年僅四十,大腹便便,平日裡總是滿面油光,選幹部時尤其喜歡把頗有姿色的安插在身邊。
寢室里每次討論這個,朱熹都是一副唾棄的口吻,說看見系主任就覺得看見了一隻油光水滑的色狼。要不是為了順利拿到兩委的工作證,以後好就業,她才不願意去當什麼辦公室主任。
可是如今----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南橋猛地回過神來,轉頭悄無聲息地疾步走出大樓。
蒼茫的夜色里,她心慌意亂地接起那個電話,卻聽見易嘉言的聲音伴著月色翩然而至:「在幹什麼,南橋?」
那些心慌意亂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而至,卻又在這樣一句飽含笑意的問候里被止住。
她倉皇地逃竄出來,站在銀杏樹下,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易嘉言聽出她聲色有異,頓了頓,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室友因為保研的事情與我反目,而我於心不忍,想要把機會給她,卻意外發現她為了區區保研的名額與系主任做出了齷齪的事情,出賣自己的身體。
……
南橋抬頭看著夜色蒼茫,平生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不美好的事情。
可易嘉言的聲音在耳邊溫柔地迴蕩著,她又真真切切地覺得,於她而言,這便是最美好的一切。
她想要抓住他。
想擁有他。
想要一輩子,一輩子待在這樣美好的人身邊。
☆、第16章
看見琴房的那一幕以前,因為主意要把保研名額讓給朱熹,南橋讓靳遠先回去了。
而此刻,她拿著手機站在梧桐樹下,並沒有看見不遠處站著的靳遠。
夜這麼深,他又怎麼放心讓她一人獨自回家?
於是站在馬路對面等著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卻聽見她軟聲軟語地叫著嘉言哥哥,看著她面上安謐溫柔的笑意。
靳遠原本想要過馬路的,可是這一幕讓他忽然就邁不動步子了。
南橋長大了,穿著好看的大衣,綁著鬆散的丸子頭,像是一株春日的青糙,清新美好。
他找她許久,為她來到北市,一心想要找到以前那個有些怯懦的小姑娘,卻不料只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她。
初二那年,得知她的疤痕體質與她額頭上只會永遠留下來的疤痕,他莫名有了一種責任感,想要把她護在身後。可是如今看來,南橋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庇護了。
他聽得真切,她低聲說著:「我沒有想過她會為了區區保研資格做出這樣不愛惜自己的事,我該早一步來的,早一點把機會讓給她,她也不至於這麼糟蹋自己了。」
不知道易嘉言說了什麼,南橋忽然又睜大了眼睛,右腳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圈,神情卻慢慢放鬆下來。
她問:「這樣真的行得通嗎?她會不會大受打擊?」
片刻後,她彎起了嘴角:「好,我聽你的,嘉言哥哥。」
初冬的夜很冷,她卻渾然不覺,像是童話里走出來的精靈一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微笑著輕聲與電話那端的人交談著,唇邊是甜美的笑意。
那聲「嘉言哥哥」讓靳遠心裡有些空空落落的。
片刻後,她掛斷了電話,一抬頭就看見了馬路對面的人,一愣。
「阿靳?你,你怎麼還沒走……」
「在等你。」他靜靜地站在那裡,唇邊漾開一抹笑,「太晚了,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南橋小跑著過了馬路,責怪地看著他:「這麼冷的天,都讓你先回家了你還等我。」片刻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你現在住在哪裡?」
「遠冬附近的出租房。」
「條件好嗎?」
「也就那樣。」
見南橋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忽然問她:「要去坐一坐嗎?」
「現,現在?」
「現在。」
南橋猶豫了片刻,點頭:「好。」
對於靳遠,她從來都沒有什麼防備心的,也不需要什麼防備心。
靳遠租住的房子只有三四十個平方的樣子,陳舊的居民樓,陰暗cháo濕的一樓。
他去廚房給她燒熱水,南橋便自己參觀這小得可憐的屋子。
牆上掛著幾把吉他,沙發上散亂地擺著好些唱片,地上有菸頭,有吃過的泡麵盒子,茶几上是一堆散亂的譜子和他塗塗改改正在寫的歌。
南橋注意到窗台上有一個相框,湊近了去看,卻發現那是她的初中畢業照,一時之間有些怔忡。
那張照片她一直沒有拿到過,沈茜說靳遠要了去,她找靳遠,靳遠卻說放在她桌上了。
後來的事情無疾而終,她一度以為是誰拿走了那張照片,卻沒想到他一直好端端地保存著。
照片上的她瘦瘦小小,躲在人群里絲毫不起眼。
木質相框的側面一角光滑平整,與四周的粗糙質地不太相符,似乎是有人長年累月地摩挲著,才會讓那塊木頭變得如此圓滑。
「水燒好了。」靳遠不知什麼時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站在客廳門口看著她。
南橋有些慌亂地轉過身去,正對上他深幽平靜的眼眸。
「那個,那個是我的畢業照……」她有些遲疑地說。
「我知道。」
「你不是……」不是說放在我桌上了嗎?
「我騙你的。」
「……」
南橋看著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靳遠走到了她的面前,把水放在茶几上好不容易空出來的一角,側頭看著她:「我從來沒有一張你的照片,所以就拿走了它。」
說得這麼平靜,毫不隱藏什麼,就和他直截了當望向她的眼神一樣。
南橋有些不自在地後退了一步,笑了兩聲:「拿走就拿走吧,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
靳遠看她片刻,說:「對我而言很重要。」
「……」南橋說不出話來。
她慌亂地低頭去捧起那杯水,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這些年,你都在唱歌?什麼時候來北市的?」
「兩年前。」
「那麼早就來了啊!」她笑著說,「所以是和沈茜一塊兒來的?」
顧左右而言其他,卻並不敢問他一句為什麼來這裡。
靳遠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撩她的劉海,被她擋住了。
「讓我看看,我想知道它變成什麼樣子了。」
「還是老樣子。」南橋別開頭,「別看了,就那樣。」
「讓我看看。」
靳遠的語氣很堅持,南橋別無他法,還是掀開了劉海讓他看了一眼。
那道疤長大了一些,粉紅色的增生組織讓它看起來有些突兀,原本光潔的額頭也因此只能按不見天地藏在劉海之下。
他想伸手去碰,南橋卻忽然間放下了劉海。
「阿靳,你不用自責。其實我並沒覺得它有些什麼不好,也已經習慣了。反正我額頭本來長得也不好看,有劉海反而更可愛一些。」想了想,她還笑著說,「哈利·波特額頭上不是也有一道閃電形狀的傷疤嗎?」
靳遠拿下了她擋在額頭上的手,一聲不吭地隔著劉海觸了上去。
南橋一怔。
他深深地看著她,很久很久也沒有說一句話。
***
隔日,書記在辦公室和南橋談話,客客氣氣地表示保研資格仍然是她的。
「昨天接到了易先生打來的電話,和他交流了一下你的情況。雖然學校是規定了沒有幹部經歷的同學是不能保研的,但是考慮到你代表學院參加了全國大賽,也榮獲殊榮,為學院增光不少,這個我也和院長討論過了,是可以彌補幹部經歷不足的。」
南橋點頭:「謝謝書記。」
「不客氣,這是你自己爭取的機會,我們是很公正的,絕對沒有偏袒任何人。」書記笑著拍拍她的肩,「之後要好好努力,爭取保上名校啊!」
昨夜與易嘉言談到朱熹的事情時,南橋告訴他想要放棄保研資格,把名額讓給朱熹。但易嘉言不同意。
他冷靜地給她分析:「如果你把機會讓出來了,她只會認為是她的選擇替她爭取到了這個機會,她不僅不會感謝你,還會認為是你害她落到這個地步。」
「我不需要她感謝我,我只是覺得她的父母很不容易,而考研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
「所以你更不能讓。」易嘉言反駁得乾脆利落,「你的同情是因為你善良,但她弱不代表你就該相讓。南橋,你想想看,如果經過這件事情,她覺得任何機會都可以通過出賣靈魂和卑鄙手段得到,今後她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南橋說不出話來。
「如果一時心軟反而害了她,你這不是幫她,是把她推向了更深的谷底。」
易嘉言似乎總是這麼一針見血,思路清晰。
那一刻,南橋站在昏黃的路燈下,聽著他溫柔的聲音,忽然覺得沒什麼可迷茫心軟的了。
他在通話的最後低聲笑了:「南橋,你的性子一向是很軟的,但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如果你都不去爭取,輕易拱手讓人,將來又怎麼能把握住更好的機會,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呢?」
「……」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沒有束縛。你要知道,沒人任何人任何事能夠牽絆住你的腳步,所以那些無關緊要的軟弱,今後都拋開吧。」
從書記辦公室走出來,盤算著易嘉言那邊正好是夜裡九點,她走在難得的陽光下給他打電話。
電話是前一天夜裡他打給她的那一個,說是酒店房間裡的座機。
心情是愉悅而輕快的,就好像真的如他所言拋掉了一些束縛她已久的東西。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人接起。
她正張嘴想要叫一聲嘉言哥哥,就聽見一個輕快悅耳的女聲問她:「喂,你好?」
南橋一愣,那聲嘉言哥哥被堵在了喉嚨里。
「餵?請問是哪位?」那女人疑惑地問。
「我,我找易嘉言……」南橋的聲音變得有些空洞。
「哦,嘉言他在洗澡,請問你有什麼事,我能幫你轉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