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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4:58 作者: 糖拌飯
「那有意思了,袁大人現在正解甲歸田呢,這是要起覆了?」有人問。
「就算要起覆,還不曉得他站哪一邊呢?他是後黨,老佛爺已經歸西了,當年維新那會兒,這位可是告密者,活活坑了光緒爺,如今的攝政王可容不得他,要不然,他一個北洋大臣,至於解甲歸田嗎,他可自負的很,他前幾年寫了一首詩曉得哇,百年心事總悠悠,壯志當時苦未酬。野老胸中負兵甲,釣翁眼底小王候。思量天下無磐石,嘆息神州變缺甌。散發天涯從此去,煙蓑雨笠一漁舟。這詩,聽著他好象就準備做個漁翁似的,可你聽聽前面一句,思量天下無磐石呀,嘆息神州變缺甌,曉得什麼意思吧,他自比定天下的磐石,就好比孫猴子手裡的定海神針一樣。當然,他手握北洋軍,有這樣的能力,如今這時局,他就成了奇貨可居了,鶴蚌相爭,漁翁得利,袁大人可不就是一個漁翁嘛……」說話的是南街的一個落弟秀才。
「喲,老酸才這意思是說,這革命黨同朝廷爭來爭去的,搞不好最後好了袁北洋呀……」有人咧著嘴問。
「我可沒這樣說,誰曉得呢。」落弟秀才不認。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有人見這話題從老潢上吊已經跑到天邊去了,連忙打住,這話題太敏感。
「卞先生,熱水,毛巾拿過來了,要我過來打理嗎?」芸嫂子這時捧了臉盆,毛巾過來。
「我來吧。」卞維文這才抬起臉了,接過芸嫂子手上的東西。
虞景明便看到了卞維文的臉,神色算是平靜,只抬眼之即,眼底有血絲,眼神有些暗沉。
卞維文也看到了人群里的虞景明,虞景明便笑笑,算是安慰,卞維文幾乎是微不覺察的搖搖頭,表示沒事。虞景明便點點頭。
卞維文便又轉過身,搓了毛巾,細細的給老潢擦臉。
「老潢也是前世修來的福,要不然,就他這樣的老東西,死了有哪個理會。」人群里又竊竊私語。
雖說老潢是正黃旗的人,可近年來,八旗里這樣的破落戶不曉得有多少,有子孫的,大多子孫不肖,老頭一走,爭那點薄有產都來不及,最終有一口薄棺材算不錯的了。沒子孫,鰥寡的,衙門收屍,也就蓆子一卷,最後落一個荒冢土包,來年便野草戚戚。
更有甚者,那屍體被野狗刨出來,最後被分食的,反正也無人知曉,真正落得個天地茫茫。
「卞先生能這樣,也不枉老潢一片心,我爹講,老潢是有心的,老潢前日還跟我爹喝酒,講了時局,老潢講大清朝是真要完蛋了,我爹講,完不完蛋也無所謂,你一個糟老頭,不完蛋,大清朝也沒人給你養老送終,完蛋了,你一個半隻腳進棺材的,只要別作死,別人也犯不著跟你過不去,日子一樣的,沒甚麼區別。老潢講,他是無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可卞先生和卞維武兩個得罪的人多,兩人都是踩著董幫辦的屍體起來的,背地裡咒罵的,欲取而代之的不少。不過,維文維武兩兄弟也是有能力的,別人不一定是對手,可他老潢若駐在那裡,大清朝一完,他這個落魄貝子就成了別人攻擊卞家兄弟的口實,兩兄弟在別人嘴裡縱有萬般不是,但待老潢是仁義,他不能拖累他們……我爹當時嘆氣,這話不好談下去,只沒成想,這轉眼的,老潢就上吊了……」
芸嫂子站在虞景明身邊,頗有些唏噓的講。
虞景明點點頭。
對於老潢,虞景明平日是有些避諱的,這老頭經歷的世事多,他那雙眼睛雖然混濁但卻能看透人心似的,虞景明平日裡雖然自持坦蕩,但心思也確實多了一點,肚子的彎繞繞也多一些,有些也不甚光明,自不願叫人看透。所以平日裡,她跟老潢,最多也就見面點個頭,無甚言語。
不過,對於老潢的心思,她到是能摸著一二,其實從老潢改變形象開始,她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老潢已經準備要走了,如今,也不過早走晚走的區別。
「老潢這一走,只怕這老城牆也終於到了該拆的時候了……」人群里又有人突然講。
虞景明便不由抬頭看城牆,城牆的牆磚滿是青苔,斑斑駁駁的,似乎已老朽不堪,也許是該拆了,破而後立,虞景明想。
就在這時,城門外,一陣鞭炮聲噼里啪啦的響起,然後是一陣喜慶的鎖吶聲,眾人的心都陡的提了起來。
「喲,老天爺這是作孽呢,這邊才死人呢,怎麼就又碰上放炮吹鎖吶的……」人群里一片譁然。
有人朝小西門外望去,一橋之隔,就看到榮興的賈西帶著一隊人在橋頭邊放炮邊吹鎖吶,還在橋上扯了一塊恭賀竣工的橫幅。
那人便回頭講:「是榮興公司幫法租界公董局建的巡路崗亭竣工了……」
小西門外的護城河早已經是一條臭水溝了,兩岸更堆積出了一些灘涂,自兩年前起,法租界就陸續在護城河另一邊沿岸填灘築路,路築到哪裡,崗亭就建到哪裡,再借著巡路權,護大租界的地盤,這是各租界擴張地盤慣用的手段。
也因此如今法租界的地盤早就不是當初劃定的那點地方了。
而今年初,是榮興接了公董局這築路和建崗亭的工程,到如今正好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