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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34:58 作者: 糖拌飯
    「老婆子,快點,爐子的火頭都上頂了。」錢六叔已經把剃頭挑子擺在圓門洞的牆邊,隔著圓門洞,跟老王頭的茶檔並排,灰白的土煤爐,煤球的火竄的老高,帶著一絲藍瑩瑩的光。

    「喲,這火頭白燒了。」翠嬸看著火苗心疼,煤也是用錢買的。

    「之前一直是閉著火的,圓門洞這裡灌風的很,爐子才閉火塞才一找開,火頭就上頂了。」錢六叔拿了一塊棉布,一邊擦著剃頭刀,一邊咧著嘴回道。

    「你們父子倆個這是一夜才回來吧?聽說董幫辦死在虞園了?喲,虞園這是風水是不是有些不太對頭喲?」錢六嬸提著水壺,衝著戴謙和戴壽松好奇的說。

    戴謙不曉得要怎麼回答,便不作聲,戴壽松把頭頂上瓜皮帽子拿下來,伸手摸了摸額上毛刺刺的發茬,撇了撇嘴:「喲,六嫂子,這報紙上不早就登出來了,你這是明知故問呀,你呀,也別聽風就是雨,董幫辦的死那卞老大造的孽,跟虞園有什麼關係?虞園完全是無妄之災好哇。」

    「哎喲,我也就打招呼閒聊,哪有什麼明知故問,再說了董幫辦的死那是他自己吞槍自盡的,跟卞先生又有什麼關係。」錢六嬸叫戴壽松一頓搶白,不免悻悻,她倒真不是打聽什麼,只不過就是純粹打招呼,當然,關於虞園風水的事體,永福門之前也說的神叨叨的,她也是多嘴了一句,也算是自找沒趣了。

    至於卞先生那裡,一些內情她是不曉得的,但因為麻三妹的關係,她家那口子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了,要避嫌,莫要跟著永福門那些個風言風語的,不言,不聽,不傳就好。有些時候,親眼見的東西很可能都是騙人的。

    因此,錢六嬸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說話,提了水壺走到煤爐邊,將水壺坐在爐子上,然後拿了塊抹布將椅子,椅前,架子等細細的擦乾淨。

    「哎喲,六嫂子,我也就這麼一說,口氣不好了點,你見諒啊,你是不曉得呀,這世間的事情一飲一啄,真是都有天定的,這危機呀往往帶來的是機遇……」戴壽松這時也哈哈一笑,走了過來,一屁股就往那椅子上一坐,衝著六嬸子解釋道。

    錢六嬸已經打定主意做鋸嘴葫蘆了,便不再接話,一邊翠嬸卻是好奇的回過頭衝著戴壽松問:「喲,什麼機遇喲?」

    「有關董家在海關碼頭上的那十幾間倉庫你們曉得的哇?」戴壽松賣著關子。

    「喲,哪那能不曉得,報紙上的消息都傳上天了,聽說江海關要把這十幾間倉庫拿出來拍賣,滬上好幾位大資本家都看上了,指不定又有一翻龍爭虎鬥呢。」翠嬸嘖著嘴道,雖然一個個都是苦哈哈的小百姓,但論起資本家的揮金如土,一個個又都八卦的很,就跟看戲一樣過癮。

    「呵,滬上的大資本家眼皮子就那麼淺的?一個個就都盯著碼頭上那些倉庫了?家,國,天下,這天下紛亂,國將不國,民不聊生了,這些大資本家就沒有一點情懷?虞景明那丫頭寫了一封感謝信給伊莉莎白號,那頭上就戴上了洋狗子的名號了,那些個大資本家哪個不愛惜羽毛?如今,洋人雖然對於截留稅款的事體矢口否認,但大家心裡誰不清楚洋人那點小九九,這個時候,那些個大資本家會去捧墨賢理的臭腳?也不就是一些個不入流的在那裡攪風攪雨的,呵,還龍爭虎鬥呢……」

    這時老潢從后街過來,正好窗過圓門洞,聽到戴壽松和翠嬸的話,便沒好氣的說。

    眾人看了老潢,往日亂糟糟的頭髮梳的齊齊整整的,還抹了頭油,頭皮青白,一根辮子油光發亮,穿了一身石青綢地的四開,馬蹄袖長袍。

    這長袍什麼袖子,幾開是有講究的,民間一般不穿馬蹄袖的,而民間長袍是二開,王室和職官是四開。

    所以老潢今兒個穿的是相當講究,長袍的外面又套了那件黃馬褂,雖瘸著腿,但他手裡托著一隻供春小壺,邁著官步,倒有氣派的很。

    「老潢,這是要做啥?是不是宮裡的小皇帝終於想起你了,要請你去封候拜相了。」幾個平日貧慣了嘴的茶客打趣起來。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東西,現在別說封候拜相,就是宮裡拿八抬大轎抬我進宮坐龍椅我都不去,這太陽呀,就要落山了,我呀自今兒個起就穿著一套長袍馬褂,然後用這太陽落山前最後一抹餘輝酌酒。」老潢說著,就舉起手裡的供春小壺灌了一口,一股醇厚的酒香便瀰漫開來。

    「喲,杏花村的汾酒呀,卞家兄弟可真是發了呀。」李大夫正坐在茶檔邊吃茶,聞到酒香,倒是有些訝然的說,他是大夫,酒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酒,但對於李大夫來說也是一味藥,那氣味李大夫自然熟的很,只這汾酒一般只在大酒樓有的賣,價格也不菲,卞家兩兄弟對老潢還真沒的說。

    「卞家兄弟可不就是發了嘛,發人命財呀。」李大夫話音剛落,戴壽松就接了話,他之前的話說一半就叫老潢打斷了,這會兒自然要找回來:「老潢,你說一些不入流的在那裡攪風攪雨的是說卞老二吧,董幫辦雖然是自殺的,但這裡面卞家兄弟敢拍著胸脯說跟他們一點也無關?如今董幫辦屍骨未寒,卞老二就又打起碼頭倉庫的主意了吧,也不怕董幫辦死不瞑目。」

    戴壽松音調半陰半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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