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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金伊瑾的高跟鞋出現在她視線里,她低眉斂目,抬起頭就看見過分放大的臉。白皙粉嫩的臉蛋,上面敷了一層薄薄的脂粉,淡淡的香味傳入鼻中。她眼神很穩,尤其是對上那懷疑打量的神色,甚至頗為鎮定地扯出一抹笑意。

    這一刻,秦蘇想到了很多人。死去已久的張寡婦,滿是風霜的臉上因為愁苦久了,不管怎麼笑都讓人覺得不搭深處,笑不由衷。冷血寡情的秦望舒,優越的生活和淵博的知識讓她能完美地偽裝自己,所以十分假話沾上了唾沫也成了十二分的真話,哪怕事情敗露那天也總能讓人情不自禁地替她辯解。

    還有張雪和金伊瑾——每一個人都朝著目標勇往直前,卻也都被纏住,然後不得不痛苦掙扎。

    「你詐我!」突然出聲的金伊瑾打斷了她的神遊。

    她心裡一驚,本就在掌心肉中的指甲又掐進了幾分,強自鎮定道:「我怎麼會騙金小姐,又怎麼敢呢?」

    「金伊瑾。」一直沉默的張雪開了口。她艱難地轉過身,目光落在了秦蘇踩在她頭髮上的腳。她看了幾秒,移開視線淡淡道:「你是不是玩不起?玩不起就別玩,空手套白狼算什麼本事?」

    很淺顯的激將法。秦蘇不知道張雪為什麼會替自己說話,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退了一步,放出了對方的頭髮。

    「張記者有何高見?」金伊瑾看了一眼秦蘇,蹲下身。手電筒一轉,地窖暗了大半,尾端架在了張雪下巴處,微微抬高,讓對方不得不跟著揚起頭。「我是個商人,商人權衡利弊不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嗎?」

    或許是這個姿勢太累人,張雪堅持了幾秒,便扭過頭。她依舊狼狽,躺在地上,與盛氣凌人、高高在上俯視的金伊瑾無法相比,但卻驚人的美。

    她想到了槍柄上的花,秦望舒說是玫瑰,她沒見過。野花稚嫩鮮活,淳樸得如同簡陋的秦家村,窮山惡水是養不出富人家的東西。

    她沒有小姐的身子,也沒有小姐的命。

    「權衡利弊?」張雪冷笑一聲,譏諷道:「是不敢吧?」

    她不等金伊瑾回話,又轉回頭對秦蘇道:「交易和誰不是做,她不做,我來做!」

    她掃了一眼金伊瑾,額角的頭髮因為之前的動作,半遮半掩了大半張臉,只剩下細直的鼻樑,和殷紅的唇瓣,在昏暗的光線下驚心動魄。

    「你所求的,無非就是她不要你之後的一口飯。我沒什麼本事,是花瓶一個,報社工資不高,但我手裡還有一間鋪子,不大手大腳過日子養你綽綽有餘,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做交易?」

    張雪的話精準的戳中了她的心坎,她捏緊拳頭的手有些顫抖,但很快又鎮定下來。她跟著蹲下身,主動低下頭顱,態度堪稱絕佳,卻一字一句道:「沒吃到嘴裡的大餅,我不信。」

    秦蘇目光驚人的亮,在暗處像是狼。被簾蓋兒遮擋得眉眼明明沒有一絲相似之處,張雪卻從這張尚還透著稚氣的臉盤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心下有些信了她們是姐妹的話。

    她到底不是秦望舒和金伊瑾,心腸本就不硬,被灼灼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後移開了眼,口氣透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緩和道:「你不信我,難不成信金伊瑾?」

    「不信,我誰都不信。」

    她閉了下眼,心裡湧出一股淡淡的同情。這樣的秦蘇,與之前還被蒙在鼓裡的自己何其相似。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些酸澀道:「空口無憑不信,那白紙黑字寫下來,總能信了?」

    她等了許久,才聽到有些喑啞的聲音道:「我不識字。」

    她愣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大概人與人之間的優越,都是對比才有明確地感覺,她之前多少對秦望舒是有些埋怨的,但現在又犯賤地覺得自己過得還不錯。

    「識字而已,」她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巨大的吞咽聲讓她有種錯覺,整個地窖都聽得見。「我雖沒什麼文化,教你認字還是可以的。報社工作最是要臉面的,我寫了字據你可以去問,如果沒有做到你可以去鬧,我總不至於拼著丟了前途的風險去騙你。」

    一道水痕滑過人中,沒入嘴裡。她慶幸此時的狼狽,所以沒人注意。她笑了一下,繼續勸說道:「信我總好過信金小姐,金家高門高戶的,就怕沒人來殺雞儆猴。」

    秦蘇顫了顫唇瓣,最終伸出了手撥開張雪面前的頭髮。她看見一雙有些紅的眼睛,水光閃爍,漂亮極了,就像是槍柄上那樣精緻嬌貴的玫瑰花。她終於承認了自己那時的閹髒,她陷在淤泥里,就想著把天上的雲也拉入其中一同沉淪,不然她為什麼會明知張雪和秦凱差距時,仍要多嘴。

    她擦去對方鼻尖的鼻涕,無視了心裡催促她應下的聲音。機會難得,她知道,但云和泥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就像是她看月亮看星星那樣,沒有人會看腳下的地,也沒有人會為它鼓掌。

    「我還是不信。」她指腹忍不住碰了碰張雪的臉,觸感細膩溫潤,明顯不如金伊瑾講究。淤泥嚮往天上的白雲,明知不可為卻心神馳往,不著痕跡地擦去對方臉上所有水跡後,她才道:「高門高戶,才更要臉面。我不信金小姐,但我信做生意立足的根本是誠信。」

    她話剛落音,就看見張雪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被整齊別在耳後的頭髮露出了一張素淨又過分漂亮的臉,她還記得那樣的觸感,她沒摸過玉,但幼年與秦老爺子關係好時碰過對方的煙杆,也是這樣讓人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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