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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光是想想就令她害怕的要全身發抖,每一個撲火的蛾子都是執迷不悟,死得可笑又荒唐,她也是其中之一。月亮和星星會有人記住,只要抬頭就能見到它們永懸不落,而蛾子,太平凡了,平凡到見之便心生厭惡。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那些不適宜的情緒。她得認清現實——她不喜歡秦望舒,但她要離開秦家村需要秦望舒,她要過上好日子也需要秦望舒,她所有想要達成的願望中,可以沒有她本人,而秦望舒都不能缺。
「她曾經向我打聽過山神和銅牛,那時我以為她是好奇,然後告訴她,銅牛腹下燒火是一個月前才有的,而銅牛也在一個月前曾奏樂,所以那天晚上根本不是秦老爺子說的百年來第一次。」
她指甲掐進了牆壁,山中氣候潮濕,哪怕是炎炎夏日的也像是糊了一層水汽在身上。她動了動,牆灰簌簌往下落,到她指縫中,像是蛾子落下的磷粉。她忍不住搓了搓,粗糙中帶著硬硬的砂礫,根本不像是磷粉那樣膩滑。
「她在一個月前找到你,安排了這次的計劃。你也趁機向秦老爺子提出了銅牛腹下燒火一事,他們不信,你就用錢買了大夥的柴火,然後委託我看護。」她張開手指,砂礫灑了下去。沒有任何聲音,而磷粉只會貼合皮膚的紋路,繪成這個人本身的模樣,甩不掉。「錢是她給的,就連火熄滅這件事也應該是她安排的,不是張雪也會是——」
她頓住了,改口堅定道:「只會是張雪。五個人的隊伍,金小姐在第一天出事,剩下的四個人里有一個是軍官,她不會動他。除去張雪外只剩下蔡明,她需要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辦法讓張雪消失在眾人眼前,她目的是蔡明!」
她愣了幾秒,又搖了搖頭補充道:「金小姐第一天失蹤了,她的父親不久前找上村子,所以金小姐的父親和蔡明都是她的目標。」
「可我還是不明白,」她走上前,在距離秦凱半個人的距離時停住,這個位置剛好能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雖然依舊不算清晰,可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一個月前的我親耳聽見了銅牛奏樂,為什麼那天晚上秦老爺子說是百年來第一次,是我聽錯了還是他們都被錢收買了?如果是被錢收買了,那我在她的計劃中,又算是什麼?」
「一個名為妹妹,其實是可以被利用、關鍵時刻提供信息的人?所以她什麼都知道,」秦蘇想起那一幕,忍不住又上前了半步。「知道張雪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她故意帶張雪和我一起來找你,所以你故意露出那樣的表情讓我誤會,所以她算好了我會去做夢,會說那些話,所以她也清楚張雪會做什麼,然後她就可以從一個被傷了心的孩子嘴裡——得出這些她早就安排好的消息,是嗎?」
她聲音里夾雜了幾聲難掩的鼻音,扭曲了話語,像是控訴。她轉過頭,覺得有些委屈,像是面對張寡婦那樣,突然生出的背叛感。她努力吸了幾下鼻子,模糊的視線被壓了下去,手指擦過了並沒有鼻涕的人中,她緩了一會兒,覺得足夠體面時又轉回去。
「她知道她有一個叫秦蘇的妹妹在秦家村,」她放慢了語速,儘量讓自己聽起來平靜不在乎,可聲音中的顫抖仍是暴露了其中心思。「知道她從小在所有人口中被叫拖油瓶,知道她吃不好穿不暖,知道她想去城裡生活,知道張寡婦死了,但她什麼都沒做,就和所有看我笑話的人一樣,我是她的妹妹不對嗎?那她為什麼自己在教堂,卻把我丟在了秦家村呢?」
「如果,我是如果,當初張寡婦並沒有把我撿回來,我會不會就死在那裡?」
她的脾氣是有些倔的,在短短與秦望舒相處的幾天裡,她並沒有發現對方會這樣。她知道孩子有的像母親,有的像父親,她們可能像的人不同,但她卻覺得是教堂把秦望舒教得太好,所以她無法觸及,就像是無數次抬頭仰望得月亮和星星,沒有一個屬於過她。她也惡意地想過,如果對方換作是她,她成了教堂的秦望舒,那個人人稱道的秦作家,她會怎麼樣,對方又會怎麼樣?
她大概會穿得同樣體面,腰杆挺得更直,談吐更加文雅,脾氣溫柔又包容。優越的生活和淵博的學識支撐的起她想要的風骨和姿態,沒有內涵的溫柔不堪一擊,所以她被環境逼得歇斯底里,怨天尤人。而她的好姐姐秦望舒呢?吃著並不好吃卻足夠貴的巧克力,因為常見到滿不在乎所以能隨意送人,而她也不過是在前兩天,十六歲這年才聽說了什麼叫作巧克力。
她想起了一個詞,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如果秦望舒是她,這是一個很不切實際的念頭,但她卻格外有興趣,甚至迫不及待到只是想想就能激動到無以復加。在她們兩個人的關係中,沒有人比她更懂那種陰暗、如跗骨之疽的惡念。
伊甸園中有一棵知善惡樹,樹上滿是知善惡的蘋果。她是蛇,誘惑夏娃吃下,同時她也是那個夏娃。她心裡的那個聲音告訴她,她想吃蘋果,但是她不敢,所以出現了一條蛇,蛇誘哄夏娃吃下了蘋果,夏娃固然有罪,誰又能說蛇無罪?
再多的假設和臆想都是假的,不過是她用來自我安慰的東西。她沒有死在那裡,她被張寡婦收養,她可以想得再多一點,比如對方同樣也算準了張寡婦會收養她,這個計劃可能從她還年幼時就一直密謀到現在,直到今日才開始收穫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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