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她暈乎乎地想著,然後點了點頭。夜晚的涼風吹進屋子,撲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頓時腦子清醒了不少。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哭了許久,然後秦望舒坐在這裡看著她哭——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又重複了一遍。
影子似乎覺得避不開了,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哭得打嗝,鼻子裡吹出一個鼻涕泡,這些我都看見了。」
那根好不容易續上、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在此刻又被秦望舒以絕佳的情商硬生生扯斷。張雪雙眼通紅,平日裡悉心呵護的頭髮也像是亂蓬蓬的稻草披散在周身,浪漫公主般的白睡裙在夜晚也有了不一樣的解讀。
她帶著極大的怒氣,足以把盛夏的野草燒得斷子絕孫,卻在剛開口時——打了一個嗝兒。
「嗝——」氣氛突然陷入了沉默,秦望舒的表情有些微妙,她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羞憤還是什麼,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見人,可這像是一個開始,接二連三的嗝響得停不下來。
她嘴一撇,含情得雙眼又醞釀了一腔淚水,眼見要掉下來,她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人在的時候,哭一定要悽美且優雅,任何生理反應如果克制不住那就想辦法按住,總之打嗝在她張雪的人生中是絕不可能存在。
上升的氣被堵住了口,短暫的僵持住,打嗝聲竟然真被她這麼止住了。張雪有些得意,她或許腦子不好使,但論美,她絕對甩秦望舒十條街!可她還沒得意幾秒,氣流似乎找到了另外的出口,順著上顎兩個凹陷的且被封住的孔,以極其不科學的方式穿過,轉化成一種十分接近豬玀的叫聲,且——冒出了一個鼻涕泡。
她在月光下,穿著重金來買——據說是西洋貴族才能擁有的公主睡裙,死死的捂著嘴巴,如花般嬌艷的面孔上是幾乎要瞪到一塊的眼珠子,秀美的鼻尖冒出了一個飽滿的鼻涕泡,泡泡很薄,白霜似的月光讓它看上去無端華貴了一些,可它到底只是個鼻涕泡,於是——啪的一聲,小小的炸開。
有的人活著,但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怕弄髒睡裙,如果不是怕疼,如果不是她踩的地方不對,她只想兩眼一翻直接倒下去,裝作一切都無事發生。但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叫秦望舒的女人,從頭到尾看見並記住了所有,如果不是她手無縛雞之力,她現在就可以對天發誓,她絕對會殺人滅口。
不知道她曾在哪本不靠譜的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夢想有多美,現實就有多殘酷。她身處在這個鮮血淋漓的現實里,而名為現實的女人在經過短暫的沉默後,突然放聲大笑。
笑聲肆意又張狂,像是冬日的風,冷冰冰地亂打在她臉上,也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她臉雖然沒腫,但也在某種程度上而言腫得已經沒有臉了。
那個噩夢般的女人似乎覺得這樣的羞辱還不夠,所以她聽見滿是惡意的聲音道:「張雪,你原來喜歡玩鼻涕泡!」
在這一刻,她腦中閃現過許多畫面,從兒時到現在,都如同畫卷一般一一展開,這種情況她只在彌留之際的人口中聽到過。她突然想起了許久以前秦望舒答應她要寫一個關於張雪公主的故事,這就好比無賴的借貸,愛情的時間可能是一秒,但借錢不還卻可能是永遠。
在這個夜晚,冷風四竄,她最不期待的時間裡,她張雪化身為張雪公主,其中包括並不限於惡毒後媽秦望舒的迫害和壞心巫女秦望舒的嫉妒等等,她覺得她等不到那個夢中騎著白馬英俊帥氣的王子了,滿腦子都是當初秦望舒說的話:騎著白馬的也可能是唐僧。
有些人生下來就是懷著某種隱秘又荒唐的幻想,這種幻想賜予了她無窮的動力,並且固執地認為這是一束驅散了世事渾濁的光。她沐浴在光下,如同玻璃房中的玫瑰,也可能是城堡中翩翩起舞的公主,她自顧自地綻放惹來了太多人的嫉妒和眼紅,所以她的世界破碎了。
她在被推出去時沒有哭,在被打的時候也沒有哭,在被一碗碗潑雞血的時候更沒有哭,但在此刻——她突然大嚎道:「秦望舒你這個王八蛋,你欺負我!」
是的,這個世界上能欺負到她的人很少,畢竟她漂亮又聰明,有錢又有權,哪怕是秦望舒的神父見到她未語都要先笑三分。這樣殊榮的待遇,讓她的心堅如磐石,無人能打到,一切難聽刺耳的話,在她看來都是紅眼病,但只有一個人能傷到她,就是賜予了這一切的秦望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弟弟,甚至可以做到和他們形同陌路,這個世界上她誰都可以不要,誰都可以不信,誰都可以對她不好,唯獨秦望舒不能。張雪公主的存在只是因為秦望舒,如果沒有這個人,那張雪就是芸芸眾生其一,平凡普通得沒有任何閃光點,也可能世間早就不存在這個人。
她看過一首詩,很浪漫,她並不感興趣,但因為認出了熟悉的筆跡所以印在了心裡。花盛開就是一句,夜漫過就是一篇,黃昏開始書寫,黎明時無數的扉頁,全世界拼成首詩,你和我是最後一行。
秦望舒寫不出這樣的詩,她知道。尋常人的浪漫都只是尋常人的,而秦望舒喜歡數學,喜歡每道變化莫測的公式里永遠只有一個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這是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浪漫——我屬於你,也只是你,沒有其他。她也喜歡生物,物種進化的奇妙都源於生活環境的影響,說到底都是底層人物的掙扎——活著,這樣全身心投入並且改變的一件事,凝聚了億萬年的時光,也是一種宇宙級的浪漫。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