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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她輕哼了一聲,整個人是提不起勁的懶洋洋,她打了一個哈氣,眼角掉下一滴淚。「他不想要你這種交代。」
「我知道,但他沒得選。」
「或許。」她吹瞎了眼,過了會兒又抬起。面前的屍體已經燒得差不多,濃濃的黑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但秦家村無一人敢觀望。「感情這種東西,像是野草,割不完你燒不盡,長風一吹又連了天。你不能為了避免結束,就拒絕一切開始,他或許不夠好,但總還不算太糟糕,你可以生個娃娃來玩,日後也好過寂寞有個伴。」
秦望舒應了一聲,拂面的春風帶著盎然的生機和難聞的氣味,她屏息道:「我沒想過生孩子,自己活著就夠累了,顧不上其他人。人的理想就像是玫瑰的花瓣,但每一根刺都昭示著現實,你去擁抱它,就鮮血淋漓。」
她又笑了一下道:「世界上有很多不被接受的種子,它們被風帶走後都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生根發芽,開成了花。沒人規定一朵花就必須要是玫瑰或是什麼樣,理想和前程我都想要,但事與願違,所以我決定讓上天安排。」
她伸出手,重重拍在了金伊瑾肩膀上,道:「我一直覺得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結婚生子,也不是為了繁衍後代,而是看看這個世界,花怎麼開,水怎麼流,太陽如何升起,夕陽又如何落下。我是拒絕了一切開始,但花隨處可見,我見過了花開,便不會在意花落誰家。」
「夜晚的星空何其燦爛,一顆星的隕落不會改變任何,同樣一朵花凋零了,春天也不會荒蕪,所以金家在不在都不該影響你。人的一生除去天災人禍和生病,太短了,就像是午後到黃昏的距離,言盡茶涼,月上柳梢。神父還在的時候,我暢想過一種生活,就在教堂,與他共享無盡的黃昏,聽著綿綿不絕的鐘聲,有點閒,有點懶的把夕陽掰得細細碎碎,然後炊煙裊裊,暮色四合,在半個夢裡看滿天繁星。」
她說著神色間就帶上了一抹懷念,不多不少,就一抹。然後很快又隱匿在眼中,她給自己編織過一個夢,又親手打破。「我總說路是自己選的,如果不滿現在的生活,就應該反省當初所有的選擇,但很多時候確實沒得選。弄權者決定小人物的命運,就像是趕著鴨子上架。沒有人會自願走進油鍋,但我既然要考慮是否成功,就應該掐掉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慌張忙亂馬馬虎虎,可不妨礙我小日子過得還不錯,你的路很寬廣,前程和理想兼具,不應該走窄。」
「南牆其實不算什麼,撞一下也沒多疼,但你投入的精力和時間都會在未來某個時刻,讓你感到後悔。」她攤開手掌,掌心很白,青紫色的血管埋在薄薄的皮下,襯著並不算深的掌紋,像是一幅抽象畫。「後悔是一種很無力的情緒,我品嘗過,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金伊瑾知道她說得都是對的,但就如她所說那般,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她只走過自己的路,又怎麼知道她金伊瑾的路。所以她岔開話題道:「是我在安慰你,不是你在勸說我。」
「我知道。」
她掌紋相比大多數人都要乾淨,很深的幾條主線,從食指縫中又衍生出一條直直的劃破整個手掌,蔓延到手腕才堪堪斷了。她聽過老一輩的人說,這種紋是大富大貴的命,她如今倒也算得上,可真要計較起來不過才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談命還有往後未知的幾十個春秋。
「我不是勸說你,只是講給一個小傻子聽的。」她收回手掌,在對方微愣的神色中,對著敞開的大門道:「張雪,出來。」
金伊瑾下意識看了一眼屍體,面目全非。她微不可見的鬆了一口氣,就見張雪磨磨蹭蹭、不情不願地挪了出來。
張雪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尺寸意外的合身,就像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她神色難辨地看了秦望舒一眼,對方落在陽光下,白皙的皮膚折射出淡淡的光暈,整個人像是要融化在其中,往日裡漆黑的瞳孔在此時看上去淺了許多,呈現出一種有些剔透的棕色。
大抵是淺色膨脹原理,那些平直的線條都在此刻柔和了,恍惚間,她生出一種荒謬的念頭,面前這個人其實很溫柔。像是市井的吵鬧,掩蓋得太深,就無人注意,但弄堂的浪漫卻總是在拐角不經意冒出。
她定了定神,目光直視並坐得兩人,沒有給周圍一個眼神。她不是真的傻,所以有些事情一開始或許想不明白,但只要給她一些時間,她總能反應過來。
「你罵我傻子。」她站在秦望舒跟前,背對著兩具焦屍。
秦望舒抬起頭,仰視著她。或許是陽光太過燦爛,她不由得眯起眼道:「你不是嗎?」
張雪歪了下腦袋,就彎下了腰。兩人目光齊平,秦望舒坐著,她手撐著腿,身體弓成了數學中最穩定的三角形。「我不是。」
她笑了一下,看著有些溫柔,話也很溫柔道:「那就不是吧。」
張雪覺得有些氣,認為自己被敷衍了。她伸出手掐住秦望舒的臉道:「我真不傻。」
她其實很瘦,平日裡衣服穿得多,大多寬鬆看上去好些,可往那一杵仍是讓人聯想到竹竿。張雪見過她夏日裡穿得少的模樣,通身似乎只剩下貼在骨頭上的一層皮,就連長了繭子的手指,在用力時,骨頭似乎都要破皮而出,可唯獨肚子上的軟肉多了些,但這樣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三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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