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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你有個妹妹?」她又抱回了膝蓋,影子印在牆上像是蒸熟的蝦子,沒有堅硬的殼卻拒絕所有,反而露出了所有的死穴。
「對的。」秦望舒拎起火堆邊的水壺,她揭開蓋子,倒了一些水,不滿,遞給了秦蘇。「我是教堂收養的流浪兒,我妹妹那年剛出生,因為母親去世。」
秦蘇臉上浮現出詫異,她不知道內情,只看見了張雪與秦望舒的光鮮。這本該讓人憐惜的事情讓她莫名有了些小竊喜,像是飽嘗黑暗的種子,終於見了一絲陽光,拼了命地想要生根發芽。
「我不覺得丟人。」她見秦蘇遲遲未接,態度強硬地塞進對方手中。「這是我的過去,每個人都會有不堪的過去,可能是傷疤,也可能是秘密,但是當你足夠強大的時候你會發現都是過去,因為現在的我,沒人敢嘲笑。」
秦蘇生出了一點點小愧疚,心裡的嫩芽縮起了一些,但很快又再次舒展身姿。「然後呢?」
「教堂信仰神,經常會做善事,裡面有一個專門收養流浪兒的地方。我被收養了,連同我的妹妹。在那裡我得到了良好的教養,也可能是最好的。國內現在處於半封閉時代,我機緣巧合下卻能開眼看世界,這是一種新生,然後我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廣,海多深,很奇妙的感覺。」
「人只有在知道越多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越渺小。我曾經覺得我能當神,也在腦中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場景。你知道的,我是個作家,我可以用筆寫下任何故事,也可以寫一個叫秦望舒的神的故事,我有過這樣的想法,很固執,那段時間像是中邪了一樣。」
「但我放棄了,我的老師告訴我,人這一生活著是克制。如果不克制,任由欲望膨脹,那人和野獸沒有區別。我不是野獸,所以我壓下了這個念頭,但沒有放棄,因為不甘。從那以後,我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證明自己是神的機會,我答應給張雪寫一個關於張雪公主的故事,她很高興,但我沒兌現,我證明了我是神,我在這點上可以左右她的情緒。」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再次提起張雪,她沒有懷念也沒有愧疚,就像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她的冷血流露在面上,讓秦蘇覺得齒寒。但下一秒,她向下的嘴角凹出了一個小小的紋路,與梨渦十分相似,若是彎起來,一定滿是佳釀。
秦蘇有些恍惚,就這麼一錯眼,紋路又不見了,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她動了一下手指,它們規規矩矩地搭在手臂上,慣性地存在讓這點細微的感覺根本察覺不到,就像那個紋路一樣,沒有被感知,所以不會存在。
「你後悔嗎?」她不知怎麼的,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懊惱,低著頭看著手中拖著的壺蓋,裡面的水不多,只有一半,經過一個下午的消耗,壺中的水已經所剩不多,秦望舒為了照顧她,大半都進了她肚子。
可以說,每一點水,都是從秦望舒肚子裡省下給她的。
她晃了晃壺蓋,裡面的水繞著蓋壁轉了一圈,沒灑出來。她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知好歹,抿著的嘴剛張開,就聽見對方道:「後悔的。」
她轉了下腦袋,悄悄看了秦望舒一眼。她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
隨後她抬起頭,看向秦蘇,火光下的眼睛並不是純粹的黑色,像是染上了溫度的棕褐色。秦蘇不知道什麼是虹膜,也不知道什麼叫作折射,她只覺得這樣的秦望舒比剛才鮮活一些。
「我和張雪認識好幾年了,人的一輩子不長,但滿打滿算也有幾十個春秋,我以為我和她來日,方長。但世事就是這麼無常,她突然的就不見了,未完成的東西沒了需要它的人,就成了遺憾。我總以為我是神,後來發現,這是一個駁論。神是萬能的,但神也無法創造一個自己搬不起的石頭,所以神是有條件的,但有條件了還能稱之為神嗎?」
「我不是神,我就是一個和她一樣的普通人。甚至可能連筆下的人物,都會生出叛逆的心思,然後違背我給他們設定好的命運。命運會對勇士說,你無法抵禦風暴。但勇士也會回擊命運,說我就是風暴。」
她撿了一根柴,隨意地丟進火堆,火焰被壓得亂竄,影子一片瑟縮。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道:「夏軍官還要聽多久?」
她話剛落音,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落進一縷月光,夏波夾在中間,她眯起眼,隱約瞧見了對方手中的東西。
有些瞭然,但嘴上仍是道:「偷聽不是君子所為。」
夏波笑了下,邁進柴房,門被重重關上,陳舊的金屬碰撞聲響起,是門外在落鎖。他大步走到秦望舒面前,一張含笑的臉侵入視線,如同他那張皮相極好的臉。
「我本就是梁上君子,偷聽才是應該。」他手裡拿著吃的和水,似乎每一次都是這樣,在恰當的時候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如果要說神,他比她更像。「什麼時候發現的?」
「夏軍官什麼時候到的?」
兩人對視了幾秒,夏波笑得更是開懷。「秦作家之前的話作數嗎?」
第59章 各有不同(下)
秦望舒泛起一抹笑容,看著有些假,又不似那麼假。「字字肺腑。」
「噗嗤——」夏波沒忍住,笑出了聲。他似乎在秦望舒不知道的時候遇見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整個人的愉悅泛濫成災,他沒做解釋,只道:「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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