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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基督教徒,還有很多是普通人。」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這些年不只是秦望舒長大,他也隨之變老,精力大不如從前。「每個時代總會有人做出劃時代意義的創舉,普通人需要他們的指引,就像是我們需要神的指引。」

    「你想看嗎?」他突然問道。「我會在之後放在教堂的圖書館裡,你速度要快。」

    她已經可以預料這本書被發現後的情況,這是對神的褻瀆,如果他們的信仰有這麼堅定的話。她輕輕笑道:「您會揭發這本書嗎?」

    神父順著她的話道:「我應該會勃然大怒,然後嚴查,最終沒有結果的銷毀。」

    她接道:「教堂中能接觸到西洋書的只有您和主教,但您對神的信仰與虔誠牢不可破,眾人皆知。」

    「所以這本書只會是主教的。」神父補上了她未完的話。兩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我聽說你開始向報社投稿了,被採納了嗎?」神父不僅是她的老師,因為他從未教過秦望舒這么小的學生,所以總最初就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長輩的關愛,直到現在,習慣成了自然。

    「已經收到稿費了。」提起這個,饒是她心思沉穩,也難免有幾分愉悅。

    教堂的圖書館除去聖經外還有很多書,神父的收藏也十分豐富,因為教堂並不禁止,這些年她沒少看國內和國外的書籍,海量的閱讀給她打開了一片極為廣闊的天空,讓無數奇思妙想徜徉其中。她已經長大了,除去教堂發的薪水,她可以試著從別處賺錢,而投稿是最穩妥也是來錢最快的一種。

    「是嗎?」神父並不意外,這些年他對秦望舒的優秀看在眼裡,作為老師他感到自豪,但作為長輩,他忍不住道:「望舒,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但你也應該為自己考慮了,那個女孩——」

    他並不像是面上那樣溫和,無關之人根本不會記得名字,但對方和秦望舒有些關係,他依稀有些印象。「張雪、張雪是嗎?」

    「你該存些錢了。」神父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像是泄了他一天的精氣神,本就蒼老的面容透出深深的疲憊,仿佛被透支。「馬上要打仗了。」

    「您知道了什麼是嗎?」她沒有回應神父的話,聰明地跳過選擇了另一個話題。

    「這些年她過得很好,你救濟的錢足夠買下她幾條命,適可而止,望舒。」他伸出手,像以前一樣壓在她的腦袋上。她已經長得很高,他不再像以前一樣需要彎腰,只要伸手,她就會配合地低下頭。

    很乖,像是養熟了的小寵物。

    「我知道了。」她沒有正面應下,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要打仗了嗎?」

    「或許。」神父不確定道。四川這些年一直沒有少打仗,大大小小的軍閥爭搶,神父應該早已習慣,但他這次特意提出,有些像是交代後事。「這些天吹的是東風,你知道的,東風總是預言未知的風。」

    他眨了眨眼,其實他的性格很活潑,他們私下時,他並沒有人前的穩重。她看著神父銀白的頭髮,臉上的老年斑又深又重,恍然發現神父是真的老了。

    她有些悵然,像是很淡的悲傷,但心臟仍是緩慢堅定地跳動著,沒有變。「我會存錢的,讓自己活下去,活得很好。」

    神父有些滿意,終於露了些笑意,深重的眼紋趴在眼角邊,被肌肉牽動得越發明顯。她有些不忍看下去,想要別開頭,卻見神父突然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聲從捂著的手中傳出,她見怪不怪的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順著他的背。

    也不知等了多久,咳嗽聲才徹底停下。她別過了頭,卻把手上的水和乾淨的帕子遞到神父面前。「您有按時吃藥嗎?」

    「一天三次,比吃飯還準時。」

    「那為什麼病還越來越嚴重了?」

    神父喝了一口水,舒緩了疼痛的肺部。他倒了一些水在帕子上,一點點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他的病情持續很久了,他知道,主教也知道,她更清楚,每次都倔強的轉過頭,就好像看不見就沒發生。

    「人總是要死的,望舒。」他努力地維持著所有的平和,直到今天才撕開。「我不是虔誠的信徒,神不會垂憐我,所以不會有奇蹟出現。」

    他頓了頓,道:「是肺部感染,醫生說也就這段時間了。」

    如果是以前,秦望舒會揪起衣服掩飾自己的情緒,可現在她只是很放鬆地站在這兒。別過去的頭看不見她的神色,擋在臉兩邊的長髮也恰到好處地遮擋,她在這些年學會的遠比神父想像得還要多。

    「可能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時常會想起你小時候。」他感覺喉嚨里又泛起一股癢意,立馬喝了口水壓住。「我總覺得我做錯了很多事,或許我不該收你為學生,也不應該把你推到面上,攪和進我和他的鬥爭之中,甚至更不應該默許那件事。」

    「你怨我嗎?望舒。」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廣闊包容的沒有任何情緒。他並不是在徵求或是逼迫她的原諒,只是單純地想知道答案。

    「不怨。」她轉過頭,終於正視了他。他們鮮少會涉及彼此的談心,因為箭一旦開弓,說什麼都是徒添傷感。他們都是目的明確的人,不會有也不會留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她想嘆氣,又忍住了。可能真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在這種時候,他默許了自己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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