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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她沒想到的是,秦老爺子很喜歡這個女兒。」她弓起手指,修剪得當的指甲刮在乾燥的木頭上,刺啦刺啦地響。「但她沒辦法,孩子太小丟在外面會餓死,她只能等孩子長大。一個母親想要孩子恨自己的父親,並不難,尤其是她有十多年的時間去謀劃這一切。」
「她不敢給孩子一下說太多,因為孩子最是天真,藏不住話,只會暴露她,所以她就下每天給孩子說一點父親的不好,就像是下慢性毒藥,不致死,但日積月累下來女兒對父親的偏見就牢不可破,這時候她再說出真相,女兒就會深信不疑。她縮頭縮尾,怕的東西太多,甚至都沒有自己女兒有勇氣,她要說動女兒,一定要給對方畫一張大餅,讓女兒覺得有個值得期待的未來,才會去做。」
木板被她刮出了一道小溝,她指縫裡也夾了幾根木刺,有些甚至插在了肉里。她不覺得疼,只是一根根拔掉,然後丟在溝里,指著對夏波道:「這些活在溝里的人,因為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就固執的以為天地只有這麼大,她只信她自己認為對的,這是坐井觀天。」
她嘴角又翹起了些,「而秦奶奶是機關算盡,一場空,坐以待斃。」
夏波沒再問,秦望舒也沒再說。他們現在能在秦家村看見秦奶奶就已經無聲地證明了很多,她說的不一定全對,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他想起了她最先那話,問女兒是不是有可能在鎮上或是城裡,現在看來反倒是最好的一種。畢竟誰也不知道,在這個世道,一個從未出過山的妙齡少女,會遭遇些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道:「你故事都這麼寫?」
秦望舒頓了下,否認道:「我不寫,但看得多。」
夏波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也跟著翹起了嘴角。「那你寫什麼?故事開頭猝不及防,適逢其會。故事結尾,壞人被罰,好人幸福美滿?」
「你信?」她嘴角一扯,落在臉上又成了譏誚。「騙小孩子的玩意,最好也不過花開兩朵,天各一方。至於壞人,自然是活千年,好人命不長。」
夏波突然笑出聲,聲音低低的,落在耳邊像是撞進了腦中。「我沒讀過你的故事,也沒看過你的文章,想來秦作家這般不俗,定是妙筆生花。」
秦望舒斜著他,確定他不是故意的後,才道:「我不干賠本的生意。」
夏波腦子轉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頓時笑得更為開懷。他知道她心眼小,不該揪著打趣,可有些時候就是忍不住,說句不恰當的大抵是情難自禁。
「秦作家原來還知道稿費,我以為教堂的都是神仙人物,聞的是仙氣,喝的是花露,不沾世俗的。」
她看著夏波的模樣,也不自覺笑了起來。她神情難得柔和道:「我還欠張雪一個張雪公主的故事,也不知道她還願不願看。」
氣氛突然就淡了下來。夏波雖不喜張雪,卻也談不上討厭,更何況人一死,生前種種都猶如散去的灰煙。他想到她們兩個的微妙關係,有些好奇道:「這麼多年下來,你一個都沒寫過?」
「沒。」說到這個,秦望舒就有些頭疼。她捏了捏鼻樑,突然被拉長的眼眥看上去有些怪異,但也只是一會。「報社不收這種,沒稿費。」
夏波聽了一時間無言以對,他怎麼也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他想了會兒,安慰道:「那你回去寫好後,可以燒給她。」
他的話才落下,就看見秦望舒面色古怪道:「誰說張雪死了?」
第56章 月亮(上)
「張雪沒死?」儘管夏波的聲音壓到了很低,話語間巨大的氣流起伏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秦蘇說話的時候,你也在。」秦望舒看了眼他死死抓著窗戶框的手,打消了之前一閃而過的念頭。「『我看見了一個影子到這裡來,不是山神,是人。他抱著姐從屋子裡出來,先是去了槐樹下,過了一會兒後就往村子深處方向走了,他走時還有個影子,太遠了我看不清。』」
她把之前秦蘇說的話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看著夏波笑道:「你見過山神,它見我時是怎麼樣的?」
排除獸類對孩子庇護的天性,不論是嘶吼還是撲咬,無一處像人。夏波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沉默不語,眼中的暗色不知是逆光還是怎麼,過了一會兒,他也笑道:「偉大的目標從不缺犧牲者,維新變法也從不缺流血者。這些開拓者的創舉我們將牢記在心,若有一天我榮幸成為其中一員,我亦是義不容辭。」
話才說完,他笑意驟然一收,冷漠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唬人。「你騙我。」
他口中的話,是秦望舒放棄張雪時的滿嘴大義,同樣一字不落的背了下來。用在此時,滿是嘲諷。秦望舒盯了他一會兒,噗嗤一笑,她捂著嘴,帶點兒矜持,像是那些矯揉造作的大小姐:「你怎麼會相信女人的嘴?」
「尤其還是我的嘴。」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像是戲謔道:「我這個人,夏軍官應該猜得十有八九。但凡任何一點有利用價值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什麼,都是我的籌碼,既然是籌碼,當然是要東西來換的,怎麼會白給?」
「張雪可能沒死,只是可能。」她笑意一斂,滿臉的鮮活消失殆盡,像是教堂里最古板嚴肅的修女。「同樣一句話,同一個地點和時間,我們都得到了這個消息,為什麼我知道你卻不知道?就算是我從中作梗,那又怎麼樣?夏軍官身居高位,腦子這種東西可不是安在頭上做擺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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