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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張寡婦在世時,秦蘇被保護得好,風言風語傳不到她耳中,恍若生活在桃花源中,只是有時會詫異養母鬱鬱寡歡。等張寡婦一死,家裡勉強撐門面的都沒了,秦蘇便是那隨風招搖的小花。

    她生得好看,不似其他黑皮的村婦,隨著年歲長大,越來越吸引同齡的小伙子,外加她無父無母,嘴上的便宜逐漸升級到動手動腳,她氣急打人後,也被對方潑婦一般的母親氣沖沖甩兩耳光,狠狠罵上幾聲小蹄子,和早死的娘一樣,都是張開腿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她曾對秦老爺子有過期待和幻想,一村之長如村里所有人的父親,孩子有委屈找父親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可她忘了,一隻手的手指尚有長短,手心手背且也不同,張寡婦自丈夫死後,被趕到了村子最外邊起,她就應該明白這些從未言明的規則。

    一個人的沉默,是從沒有發聲的機會起,到最後逐漸忘記了自己是會說話的,所謂底線也是如此。

    大概是她太可憐了,終於有一個看不下去的人替她發聲:「我們秦家村的姑娘也是你能動手動腳的?」

    蔡明被推了一個踉蹌,鬆了拽著秦蘇的手。秦老爺子突然醒悟,他看著從來時就未說過一句話的秦蘇,又看著理直氣壯的蔡明,後知後覺意識到,秦蘇不管犯了什麼錯,到底是他們村裡的姑娘。一個巴掌捏起來,縱使手指長短不一卻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而蔡明不過是一個外人。

    「先讓她穿上鞋,也不差這一會兒。」夏波伸出手不著痕跡地護住了秦蘇。小姑娘家丟了一隻鞋,白嫩的腳上沾滿了灰也無法掩飾其紅腫,有些可憐。若是往日,他不介意出手幫一把,但現在他懷裡抱著孩子,被秦望舒的風衣蓋得嚴實,勉強算是瞞住了秦家村的眼,可這是個定時炸彈,隨時能炸得他心交力瘁。

    他急於脫身,秦望舒的交易在他腦中過了幾遍,現實里也不過是一瞬。他側頭看向站在一邊事不關己的秦望舒,輕拍著衣服道:「我給小姑娘去找鞋,你擔待些。」

    秦望舒的視線落在了他手掌,他手指細長,連帶著手掌看上去都比一般男子要大上不少。在衣服上的動作像是拍灰,實則張開的五指正好罩住了嬰兒的臉。她瞳仁縮緊了一剎,閃過無數種惡念,最終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只是在兩人擦肩而過時,她撞了一下他的手臂。嬰兒的頭顱因為頭骨縫隙沒有合攏,所以柔軟脆弱,她好巧不巧的頂在了嬰兒的頭頂——力道被手臂卸了大半,說是頂更像是碰。熟睡中的嬰兒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伸了伸手腳,像是要醒來。

    夏波如臨大敵,也不顧是否會暴露,大掌隔著衣服直接捂住了嬰兒的臉,生怕會泄露一丁點兒聲音。他看見了她眼裡如有實質的笑意,很淡,淡到幾乎要被惡意所占據。

    她在明示她的不滿與惡徑,但她終究是理智的,所以這次只是個警告。

    「夏軍官見不得孩子受委屈,我就替他說說話。」她的聲音落下,這次交鋒塵埃落定。

    恍惚間,夏波覺得一陣不真實的輕鬆。他已經走出人群,秦望舒的聲音在更早前就徹底聽不清,可他卻駐足了腳步,轉頭回望。其實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群黑壓壓的腦袋,但他就是能分辨出其中的她。

    懷裡的嬰兒翻了一個身,他如夢初醒,急忙虛虛環住。他不知道秦蘇的鞋在哪裡,也並不在意這些,一介孤女與他何干,只是手中的孩子終究是個探頭山芋——必須得解決。

    她垂著眼,眼珠擠在了眼尾邊。人的眼睛受眼眶所限制,能看到的角度其實不多,她只能依稀辨別出夏波離去的腳步,但對方視線一直落在了她身上,過分專注。她曾經想過一件很無聊的事,為什麼人的視線不能和子彈一樣有穿透力?

    這樣,她就能看誰,誰死。

    不合時宜的想法突然冒出,一發不可收的占據了她整個大腦,她面色繃不住,嗤笑了一聲。秦蘇驚慌抬頭,兩雙極為相似的眼睛相交,惶然不同的兩種神情,百米養百人,不過如此。

    「我與這孩子認識不過幾天,但看人的本事還是有些的,」她抬起眼,伸出手壓在了秦蘇腦袋上。「她性情純樸,不至於做出傷風敗俗的事。」

    她眼一轉,又飄向了蔡明。他是著急的,褂子被手抓得皺巴巴,掌心的汗暈染了周圍一片,可就是不敢出聲。她覺得有趣,在秦老爺子暫緩的臉色中,道:「蔡明與我只是恰好在一個隊伍,我與他交集還沒和您多。但城裡好顏色何其多,何必求一村姑?」

    她話最後咬字有些重,其中譏諷之意難掩。她感覺到掌心下的腦袋一僵,緩緩低了些,像是在自卑又是在認輸。戳傷一個孩子的自尊,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會唾棄,可她只是攏了攏五指,豐密的頭髮起了順滑,像是在安撫。

    「我不知道。」她無所謂笑笑,典型看熱鬧不嫌事大。或許發了一丁點兒善心,在秦老爺子極怒的臉上,她解釋道:「雙方理由都非常充分,這種情況通常是有人故意為之。」

    「俗稱,撒謊。」可下一秒,她又道:「村姑想去城裡見識世面,可以理解。蔡明吃慣了大魚大肉,換口味想要品嘗青菜蘿蔔,也能解釋,真真假假只有當事人清楚。不過老爺子您倒是有些奇怪。」

    她鬆了手,獲得自由的秦蘇本能地靠近她,可又突然制止,就這麼杵在那兒,像是跟木頭。她餘光里看得分明,沒給一個正眼,身上的風衣包裹了孩子,她只著了一件白色的襯衫,緊窄的袖口剛好卡在了手腕,兩隻手露在外面沒有一點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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