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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對。」拉高褲子後,槍柄的存在仍十分明顯,尤其是抬腿間布料勒出的形狀,簡直不要太扎眼。她試著調整了步伐,尤其是腿的幅度,幾步後找到了些感覺,便直言道:「我沒想過把它帶出去。」
剛出生的孩子還帶著股說不出的味道,被秦望舒冷硬的風衣包裹後混在一起,像是給這個女人增添了幾分虛假的柔軟。襁褓中的孩子似乎睡得很沉,她伸出一根手指塞進它嘴裡,濡濕溫暖的口腔讓她手指不自覺的弓起來,下一秒又伸直。
「這是秦家村,下山的路也被堵了,我們情況比過河的泥菩薩好不了多少,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管它?」她抽出手指,指尖拉出一根細細的銀絲,她用拇指搓了搓,突然拭在它臉上。
一點又一點,仔細且耐心,就連指甲縫處都沒漏下,直到手指乾乾淨淨後,她盯了幾秒後,揚起嘴角道:「我說錯了嗎?」
夏波只覺得喉嚨澀得仿佛能磨出血,就連嘴裡都帶著股頗為真實的鐵鏽味。他得承認,一槍打死山神固然有情緒成份,更多的是山神該死。縱使這個山神腹中的孩子無辜,可山神成為山神那一刻起,就成為了罪孽的本身,這個孩子無人能管下,也只不過下一個山神。
「為什麼要接生?」他一出聲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又重複道:「為什麼要接生?」
「你明明知道——」
他對上她的眼睛,頓時卡住了。那些話像是落井的石頭,被砸在了最底下,撲通撲通的入水聲,外人聽不見,只有他自己震得心神動盪。
「哇——」它的哭聲劃破了沉寂的氣氛,驚得夏波如夢初醒。他開始手忙腳亂地哄著、搖著、抖著,但它的哭聲越來越大,一張好不容易舒展開的臉又皺成了一團,紅得像是打翻了口脂。
他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下意識想要去尋求秦望舒的幫助,但觸及到那張蒼冷的臉,又生生忍住。他轉了一個身,寬闊的肩膀與背脊擋得嚴嚴實實,微微泛白的厚長褂也像是褪了色的帘布,無形的隔開了什麼。
「別哭、別哭了。」他低著頭,刻薄如刀的嘴在這一刻笨拙的像是牙牙學語的稚子,可哭聲仍舊,甚至透著幾分悽厲,到最後啞不成聲,只剩下粗重的氣聲。
「它餓了。」
他抱著孩子的手一僵,墊在它腦後的手掌收了收,乾脆裝作沒聽見。
秦望舒輕笑了一聲,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摺疊小刀,蹲在木盆前細細清洗。先是粘手的刀柄,半乾的液體結了一層陰翳的膜,指甲一刮,簌簌下落。然後是不算鋒利的刀刃。
熱水早已半涼,丟在盆里甚至不需要她多動手,像是泡開的顏料,很快就侵占了所有的領地。她甩乾淨刀刃上的水,指腹壓在上面——尖銳的鋒刃迎面甚至割不開粗糙的老繭,只是鈍鈍地硌著。
她加重力道,微小的刺痛像是一個突破口,緊接著是綿延的尖銳痛與它的咳嗽聲連成一片。她站起身,繞過殘破的窗戶,成束狀的陽光被遮擋,夏波的視野瞬間就黑了下來。
她手指仍壓在刃上,血順刀刃滑落,無聲息地滲入指縫。它哭得幾乎只剩出氣。繼承了母親沒有五官的臉,在通紅的顏色下丑得奇特。
流血的指頭剛塞進它嘴裡,強烈的吮吸拉拔著手皮,明明沒有牙齒,她卻感覺到了鈍刀子特有的磨人痛感。哭聲戛然而止,連帶著它五官都逐漸舒展至平和。
「夏軍官連投其所好都不懂嗎?」她神色有些淡,或許是逆光的原因,平添了幾分厭倦。刀子還在另一隻手裡抓著,她轉了一下改為刀鋒對向自己,才伸出一根乾淨的手指,抹去它臉上血珠。
這一抹,沒有五官的臉成了最好的畫紙,嬰兒肌膚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平滑的肌理看不到一絲紋路,絢爛至極。她手指一頓,原本的動作一改,又折了回來。這一勾一畫間,一個血色的十字架赫然呈現,但因為古怪的顏色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傷口。
「教會有部分人認為,人一出生便帶著悖逆上帝的罪,這是自人類始祖的血脈延續下來,除非信仰上帝。」她屈著手指,紅紅的指腹分外扎眼,透明的指甲縫裡也塞滿了紅,像是別出新意的指甲油。「孩子無罪,但罪本身會因為血脈在世人眼裡傳承,像是啞炮,你永遠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爆炸。」
「這種啞炮本能會被大眾詆毀、顧忌,就好比彈簧。你壓到了極致,它一定會反彈,這時候那些發光發熱過的人們會高呼——命運。」她剔了剔指甲,沒能清理乾淨,又去木盆里洗了一下手。「這個孩子是妖怪,妖怪的命運就是被消滅,如果你不殺山神,虎毒食子。」
「根本不會出現現在的局面。」水已經冷了,她在凍過後逐漸習慣了這樣的溫度,但卻比之前更加講究的放在火堆邊烤乾。「我很懷疑葉大帥的眼光。不管你是出於什麼考量殺了山神,你都不應該事後找我,難不成我臉上刻了『聖母』二字,還是寫了善良?」
「我接生,是因為我想,這個想與我安排的結局不會有一丁點偏差。那你呢?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去要求我,盟友還是夏軍官?」
她端起木盆,渾濁的水澆在火堆上,嗞啦——的氣音響起,伴著一陣刺鼻的煙霧。人總是趨向溫暖,火堆的熱意順著流動的血液傳到她身上各處,冷得有些遲鈍的身子重新暖起來,打但在她站起來那一刻,又逐漸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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