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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他心裡有氣,拒絕掛在了嘴邊上。秦望舒沒順著他說軟話,道:「那你幫我看著,我去取?」
夏波被她噎住了,他瞪大了眼,半晌一個響亮的哼聲。丟下一句「我去」,便走了。
他來回了兩趟,沒有麻煩其他人。先是抱了一大堆柴,粗細相似,估摸著是昨日的柴房拿的,之後又帶了一個燒水的壺和熱水瓶,不知從哪借的搪瓷盆夾在腋下,姿勢滑稽。到秦望舒面前作勢要丟,卻在鬆手那一下又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他技能嫻熟,很快就支起一個燒水的架子,又從寺廟外撿了些乾的樹葉放在木柴上生火,火苗唰地一下燃起來,明明還是白天,卻也給人一種明亮了許多的感覺。摺疊刀被他要了回來,放在火里正烤著,衣服內摸出的兩個麵餅被紙墊著小心地放著火堆旁,他見溫度差不多了,便用刀子切成條,長短合適剛好一口。
「給它吃點。」他沒有指名道姓,但這裡的第三人只有山神。
「暫時不用。」她見夏波考慮得如此周到,覺得這人可能比她想像中還要心善一些。「麵餅太硬了,怕她噎著,等誰開泡一下,軟著吃。」
「你會接生嗎?」他轉了一下火柴,火苗啪地一下炸開。
「不會。」她答得分外乾脆,夏波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毫無負擔道:「我不幫她接生,她大概率是一屍兩命,我接生最差也不過是她死孩子活,怎麼選,誰都知道。更何況,她就要死了。」
經她一提醒,夏波突然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問道:「她有什麼病毒?」
「朊病毒。」
夏波的手一頓,他聽不懂。
秦望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是故意的。但她知分寸,不等夏波發怒便解釋道:「這是一種同類相食的病毒,高溫也很難殺滅。病毒沒發作時就像是正常人一樣,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有可能,發作了就像是瘋了的狗,不過了幾天就會死亡。」
「我看過一些醫學文獻,」她垂下眼,身子坐得很直,姿態舒展又開闊。「有西方醫生認為,這是上帝給人的一種約束,人不能吃人。」
夏波眼皮子一跳,他若無其事道:「如果吃了,一定會中病毒?」
秦望舒很快反應過來,她似笑非笑,橘色的火光像是一層胭脂打在她臉上,譏諷也成了如水般的柔情。「你不是沒吃東街的包子?」
他喉結不自在地滾了滾,道:「你說是騙人的。」
「騙人的你還問?」她又堵了回去。
他嘴硬道:「好奇。」
秦望舒笑了笑,沒揭穿。「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夏波抬起了眼,在視線觸碰到秦望舒時又立馬轉開。他道:「你這個人鬼話連篇慣了,真話假話張口就來。騙人的東西編得比真的還真,真的東西反而假得離奇,真真假假,誰猜得到呢?」
她勾嘴不語,良久才道:「朊病毒藏在腦子裡,不吃腦子就不會有。」
她像是察覺到了夏波要說什麼,搶先道:「狗吃肉,還會分腦子不腦子?」
兩個人一時間又無言。她低下了頭,牆壁上的影子也跟著低下,山神已經疼得在地上打滾,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沒再理會。她沒有旁人想得那麼好心,身中朊病毒的山神在她看人等同於死人,山神是活還是死都與她無關,最不濟她還能直接剖腹取子。
她明白,就算是山神活過了這一遭,秦老爺子也不會放過。死很簡單,可以一瞬,也可以很難,她與那些骯髒污穢的人相比,到底稱得上一句仁慈,想必夏波也是如此。
「飛進神父花園裡的雲雀,後續是什麼?」夏波再次開了口,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
秦望舒有些詫異,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意味不明道:「你倒記性不錯。」
夏波笑了笑,就當她在夸自己。
壺嘴冒了白氣,壺蓋開開合合似水要燒開了。他壓了一根柴上去,立馬就老實了。他瞧見秦望舒的風衣要掉進火堆里,又撈了出來,規矩地放在她身邊,壓了壓。
她瞧了一眼,隨他去。
她記性是好的,但很多無用的事又記得不是那麼清楚,雲雀不在其中。她想了一會兒自己之前說的話,才算是有了些印象,接著道:「鳥吃漿果和穀子,花園裡沒有,但百合招惹蟲。蟲子很小,和蚜蟲差不多,它根本吃不飽,但它幸運的被神父發現了。」
「神父決定餵養它,安逸的生活和充足的食物讓它很快就適應了圈養的生活,不勞而食助長了懶惰,它逐步的喪失了獲取食物的能力。神父有一段時間去了別的城市,他拜託主教替他照顧一段時間的雲雀,你知道的,神父與主教並不和。」
「當時我不明白,神父寧願拜託主教都不願意拜託我,這是為什麼?」她的語氣很平靜,已經透露了這個未完故事的結局。「雲雀死了,死在神父回來的前一天。一隻鳥的生命太過脆弱,死得漂亮對人而言一件很簡單的事,鳥的腸胃不大,撐死也是一種死法。」
「神父回來那天,雲雀就死在窗台,主教掐了一朵百合,給它當棺材。神父沒有為此生氣,面上心裡都沒有,只是一隻鳥而已。」她道:「《聖經》里有寫摩西分海,上帝要以色列人反抗埃及法老的統治,摩西是他選出來的使者,上帝降災,埃及人受難,法老被迫同意以色列人的解放。法老失去了大批的奴僕,摩西失去了在埃及的養母和朋友,他們和雲雀一樣,都是當權者奪利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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