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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極大的克制,搜腸刮肚用盡了他的墨水道:「好一副尖牙利齒,滿嘴的情懷大義,一心的世俗名利,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有半點兒真話嗎?」
姑娘家總是麵皮薄的,尤其是讀書多的。她參加過以文學交流為名的沙龍,大多都是名門家的千金,性子開朗,熱情洋溢。良好的學識讓她們出口成章,優秀的家境讓她們自信滿滿,每一個都是花園裡綻放得最美的那支,遠觀極美,近看卻渾身是刺,武裝到了牙齒。
「你信就是真話,你不信,我說得再真也沒用。」她想,自己與她們也沒什麼不同,都是在花園裡,只是她出了牆。「張雪是個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前行的路是什麼,也知道自己要承擔的後果是什麼。至於我的為人,張雪比你清楚。」
夏波沉默了半晌,主動低頭。他道:「你們的家事我不參合,也由不得我參合,我只想知道葉大帥的事,教堂插手了多少,你又插手了多少。」
他不提真話與假話,態度極其端正,是求人該有的模樣。秦望舒歪了歪頭,若有若無的笛聲不知在何時已經消失,她醒來時特地看過時間,八點多一刻,算上她在睡夢中的時間,笛聲大約響了半小時,與第一天晚上一致。
若她猜得不錯,很快就會有人來開門。而她要是不想回答,完全可以找理由拖延時間,但她只是斟酌了幾分,便開口道:「教堂不會主動插手任何事,除非有人相求,不然違背教令。繼承人沒有在教堂過明面,會給面子的只能是葉大帥。」
「渾水摸魚,教堂是摸魚的手,大帥府是魚,我——攪渾的水而已。」她退了一步,兩人間維持在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但她的手放在了身後,算表示自己的誠意。「等出去後,我們把水壺與木盆還掉,去找秦蘇。」
夏波本還想問更多,但秦望舒突然轉掉的話題,讓他不得不放棄之前的打算。葉大帥的事情還遠在後頭,當務之急是秦家村。但他已經失去了與秦望舒你猜我猜的興致,直接道:「秦蘇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她笑了下,指著銅牛所在的方向道:「昨夜的火熄了。」
「不可能。」夏波下意識反駁道。「我在你之後睡著的。」
「我半夜醒來過,凌晨兩點,一天人最為疲憊的時候。」她見夏波不信,又指著一處木牆道:「這塊牆面與木條相接處有一條裂縫,裂縫裡面的木板最薄,被我捅了一個洞,恰好能看見銅牛。」
夏波抬眼望去,木牆那塊陷在暗處,別說洞就連牆也不大看得清。他見秦望舒一臉自信,心知她雖滿口謊話,卻也分得清輕重疾患,便道:「火熄不熄,都是秦家村一張嘴皮子的事,你還能翻了天不成?」
「兩碼事。」她語氣裡帶了些笑意,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銅牛腹下生火一事,刨除百年前的老皇曆,秦家村在一個月前才開始。原因是那日山神來了,所以秦老爺子試了銅牛腹下燒火,結果真奏樂了。」
「我本以為山神是騙人的幌子,秦蘇卻與我說她兒時見過山神的朋友都不見了,她也曾見過山神,但嘴風緊騙了過去,活到現在。」她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漆黑的眼裡似乎有驚天駭浪在翻滾,但又乾淨得能照出人。「山神在秦家村出現的時間也有好些年頭了,吃人不是第一回 ,為什麼腹下生火一事才從一個月前開始?」
「夏軍官想過嗎?」她的笑像是淬了毒的鉤子,明知有危險卻仍是勾得人不由自主上鉤。她問出這個問題時,就沒想過讓對方回答,只不過恰逢氣氛正好。她不拿喬:「兩點,一個月前有人來過,是找秦老爺子的。山神不是秦家村圈養的,是秦家村某個人的私有物。」
「我們現在算作是盟友,」她看著夏波,見對方沒反對又繼續道:「屬一方,一月前來找秦老爺子的算是一方,秦家村又是一方,控制山神的又是一方。三方勢力按理說應該是互不相干,但山神出動,人失蹤,銅牛響,這三件事連在了一起,不是有兩方勢力勾結,就是還有第四方我們不知道的人。」
她頓了頓,肯定自己的判斷:「是第四方,有人故意把這些事情綁在一起。」
夏波動了動眼珠子,秦望舒分析的時間裡,他都儘可能地保持了沉默,充當一個完美的傾聽者。他不是沒看見對方乾澀的嘴皮子被舔了又舔,只是他消息到底沒有秦望舒靈通,與其一抓瞎還不如選擇被騙。
是的,他做好了被騙的準備。
他們的結盟過於草率,彼時勉強算作是對等,維繫著可憐的盟約關係,而此時徹底不平等下,他不覺得對方有全盤托出的覺悟。真消息會有,但到底幾分真假只能由他自己判斷,索性秦家村的事他也知道不少,其中的彎彎道道稍加思索便很快有了計較。
秦望舒說著,他腦中飛快分析,到最後讓他驚訝的是,對方竟然沒說謊。他又想起秦望舒不久前說的話:她也是會說真話的。他覺得有些好笑,死者為大,於是將死者之言也善,可兩者之間並沒有任何聯繫,不過是打了牙和著血往肚裡吞罷了。
「你有目標了。」他想了想,道:「秦奶奶。」
「是個不錯的突破口。」他見秦望舒眉眼有些松愣,笑道:「怎麼,就允許你有消息來源,我沒有?」
「不。」秦望舒說了一早上,她嗓子已經有些發疼,缺水之下讓她聲音有些干啞。「我只是覺得應該重新評估一下我的盟友。弱國無外交,什麼樣的價值配什麼樣的話語權,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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