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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回答她的是山神更猛烈的撞門聲,有那麼一瞬間,張雪覺得下一秒山神就要破門而入。她哆哆嗦嗦地挪動的屁股,她被綁了手,在沒有人幫助下根本無法自己站起來。她記著夏波的位置,只是隔了一個火堆並不遠,她伸直了腳到處亂碰。寬大的裙子帶到了燃燒完的木頭,沉悶的咕嚕被掩蓋在她如雷的心跳下。
她記得夏波就在對面,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沒有她腿長,可對方卻像是消失了一樣,她什麼都沒碰到。「望舒,望舒你別嚇我,我害怕!」
她聲音裡帶出了哭腔,可還沒等到秦望舒的回答,門就「嘭——」的一聲被撞飛。溫柔的月光流淌在地上,嬌羞地泄進屋內一絲,不亮卻也勉強可以視物。她看見了一個黑漆漆的身影,緊接著一股臭味飄進來,她下意識屏息凝神。
黑影在門口左搖右擺,遲遲未進來,像是在確定方位。守在門邊的秦望舒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她借著那絲月光向夏波處看去,卻發現只剩一堆稻草。她瞪大了眼,震驚間亂了呼吸,等意識到時已經晚了。
山神對準了她的方向,一搖一晃地走來,步伐緩慢又堅定。她心如脫兔,快得她懷疑要跳出自己的胸腔,但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或是動作,只能伸直了背慢慢地靠向身後的牆。人在逆境中總是會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滿地的稻草她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全程無聲。
但她不敢鬆氣,山神仍在逼近,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心跳聲太大了,讓對方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她胡思亂想著,一隻手冰冷的手悄無聲息地按在了她肩上,她渾身一僵,高度集中的精神崩得像是隨時要斷掉的弦,只是這麼一下,背上就出了一層白毛汗。
「張雪。」她聽見秦望舒的聲音,平靜又冷淡,上揚的語調里似乎是帶了些笑意。
離她不遠的山神腳步一錯,突然向她撲來,而就在這一剎那,肩膀上的那隻手也狠狠向前一推。
第41章 噩夢(上)
秦望舒感覺自己站在一片光中,高大潔白的聖母瑪利亞在金色的陽光下被渲染得像是天神下凡。她就站在神像下,仰起頭,與俯視眾生姿態的瑪麗亞對了個正著。
「孩子,神不可直視。」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她不是神。」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一般,教堂的穹頂十分高,拱形的儘可能在視覺上營造出高大與渺小的錯覺。「她只是升天的雞犬,因耶穌而得道。」
她轉過身,看著一身莊重肅穆教袍的神父。他們都在金色的陽光中,巨大的窗戶和潔白的牆壁把一切都渲染得像是天堂。
「沒人見過神。」神父手裡捧著一束百合,嬌嫩的花瓣上帶著新鮮的露水,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他越過秦望舒,莊重、虔誠地把花放在了瑪麗亞的腳下。「或許神存在,也或許神不存在,但沒有親眼見證前誰也不能否認。」
瑪麗亞的腳下已經堆滿了百合,她像是腳不沾地的天人,空洞的眼眶甚至比不上山野間被點了睛的野神像。她扯了扯自己寬大的衣裙,碰上了微凸的肚子。
「一個虛假的謊言傳承了幾千年,這是精神上的疾病還是一種神權的控制?」
神父已經很蒼老了,他是典型的西洋人長相。年輕時璀璨的藍眼睛已經變得灰暗,像是渾濁的顏料,但他的眼白卻很乾淨,配上滿是皺紋和斑點的皮膚,只讓人覺得慈祥。
他的頭髮和眉毛雪白,在充足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銀色,就是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世間從不缺智者,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智慧。」
她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看見了自己腳上寬鬆的軟底鞋,這是她腿酸脹後神父找人定做的,不方便外出卻很適合室內。她剛剛的話已經觸犯了教令——質疑神、否認神這兩項的罪名遠比褻瀆神靈來得嚴重。但她知道,神父的見識與智慧遠比他身上的教袍來得寬容。
「上帝是耶穌的父,耶穌以神之子的身份在世間傳播信仰,肉體凡胎這是人。他歷盡磨難榮歸父的懷抱,捨去一切束縛這是神。」他從懷中取出一條銀質的項鍊,十字架上雕刻的是最為經典的耶穌之死。他放在掌心,遞到秦望舒面前。「你在直視他。」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面容猙獰痛苦,恍如死前的掙扎吶喊。她抬起眼,神父的面容安詳寧靜,像是一汪深潭,又像是廣闊無邊的大海。「他若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他?」
「是他在看我。」她肯定道。
「神與人並無不同。」神父拉起她的手。女孩的手掌纖細,手指纖長,在食指處有明顯的繭子要比其他手指粗一些。他把項鍊放在了她的手心,握著她的手合上。「我的教父曾把它贈與我,帶著神和他的庇佑,現在我把它贈與你,帶著神和我們的庇佑。」
「我會看著你,就像是他看著你那樣。」他摸了摸她的腦袋,蓬鬆的髮絲被太陽照得暖暖的,手感十分好。神父只是淺嘗即可,他道:「神會注視、聆聽他的每一個信徒。」
秦望舒突然笑了,她把項鍊戴在了脖子間,銀製品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冷光,但在這過於耀眼的教堂里一切都柔和溫暖起來。「我看了《生物進化論》,沒有比這更好的十八歲生日禮物了。」
神父灰暗的藍眼睛裡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變得溫和。「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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