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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或許,她早該死在瞎子口中的那個冬天。
第17章 盟友(上)
張雪哭完後,擦乾淨眼淚,站起身又把衣裙理了理。哭的時候不知道時間,但來回的腳步聲卻聽得一清二楚,大抵是她沒有歇斯底里,所以村民並未多管閒事。
山裡的空氣很是新鮮,她不用照鏡子便知道現在眼睛腫得厲害,以至於看東西有些模糊。
她回去的時候秦蘇並不在,她拿了個木盆打了點水,帕子沾濕後敷在眼睛上。她躺在床上,現在的春水還帶著絲絲寒意,穿過眼珠子混入血液里,駛向全身。
沒一會兒,她便覺得冷,扯過身下的被子胡亂裹在身上仍覺得不夠,整個人都縮了進去才稍稍安心。
封閉的環境中,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安靜且帶著固有的節奏。呼吸間噴灑的熱氣被鎖在被子裡,沒一會兒便熱了,她憋了一會兒,忍不住掀開被子,大口喘氣。
帕子在她起身那一刻已經掉了,她眼睛仍腫著卻沒有之前的脹痛感。她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聲響,緊接著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
「姐,你在嗎?」秦蘇等了一會兒,又道:「那我進來了。」
她才推門,便發出了令人一陣牙酸的聲音,她俏臉紅了紅,下意識看向躺在床上的張雪。見張雪沒反應便瞧了瞧鐵釘相接處,抓了抓腦袋道:「我要去找秦凱叔,姐去逛逛嗎?」
四周安靜得可怕,明明是不大的屋子,說話間竟然隱隱有了回音。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張雪仍沒有動靜,秦蘇的眼睛暗了下去。
「我們村子雖然一般,但是大家都很好。秦凱叔是村子裡的鐵匠,長得有些凶,卻經常給我們準備吃的,大夥都挺喜歡他的。」
她又等了一會兒,低著頭看著自己半舊不新的鞋子,頂了頂腳趾,失落道:「那姐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了。」
正當她要轉身時,張雪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巧克力好吃嗎?」
秦蘇瞬間覺得自己的臉燒了起來,連帶著血液一起。那種做虧心事被發現的心虛感,讓她無地自容。她張著嘴,急急忙忙解釋道:「姐姐、姐姐叫我吃的,她給我了,我、我就嘗了一塊。」
「就一塊。」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好吃嗎?」張雪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辯解,又重複了一遍。
「好吃。」秦蘇如實回答。踩在地上的腳卻忍不住磨了磨鞋跟。她想走了,這樣的張雪讓她感到不安。
「騙子!」躺在床上好好的張雪突然坐起身,不知道被這話刺激到了哪根神經。她死死掐著秦蘇的肩膀,又委屈又怨憤道:「巧克力怎麼會好吃?」
秦蘇被嚇了一跳,她縮了縮腦袋,對上了張雪明顯哭過的眼睛,心像是被蜇了一下,不疼,就是酸酸的。
她吸了吸鼻子,道:「不好吃,我是騙你的。」
她本以為自己這樣說,張雪會開心,沒想到張雪嗓音更尖銳道:「你撒謊,巧克力怎麼會不好吃?」
「巧克力怎麼會不好吃?」張雪垂下眼,聲音瞬間低了下去,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秦蘇。不過一秒,她又瞪大眼否認道:「巧克力怎麼會好吃?」
她嘴裡反覆叨念這兩句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讓秦蘇從心底里冒出了股寒意。明明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卻讓張雪狀若瘋魔。
秦蘇唇瓣翕動,到最後什麼也沒說。她垂下腦袋,這是張雪一個人的舞台,張雪的悲歡喜樂都是屬於她自己一人的,而秦蘇只不過是台下的一個觀眾,並不相通。
「巧克力其實不好吃。」張雪鬧玩後,突然抱住了秦蘇。
還在抽條期的少女格外纖細,她一隻手就能攬住對方的腰。乾淨的肥皂味道從對方身上傳來,這對於張雪而言並不陌生,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味道也屬於她。
只是——她入了西式學堂後,身邊往來的都是富家女,各種時髦的香水與香薰讓她大開眼界的同時又難免滋生了小心思,女孩的虛榮心並不會隨年齡增長消失,而是與日俱增。
她人生第一瓶香水是母親梳妝檯上的桂花頭油。
金黃的桂花成團成簇的長在枝條上,一陣風吹來,簌簌落下,濃香撲鼻,桂花做成的油更是如此。只需要一點點,整個人便能香得令人作嘔。
張雪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要融入她們的念頭太過強烈,以至於第一天換來的嘲笑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女孩的成長總是在某一刻,那一刻她沒有父母的庇護,弟弟的謙讓,她迅速成長。
時隔多年後,她成了最大報社裡的記者,那些嘲笑她的同學,都變了一副嘴臉。她穿著精緻的洋裙,踩著並不舒適的高跟鞋,噴上西洋香水那一刻,她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她心心念念的東西,竟然與母親的桂花頭油沒有任何區別,都一樣香得發臭。
「巧克力不好吃。」她哽咽著重複了一遍。收緊了抱著秦蘇的雙手,人與人的悲歡並不能相通,但是在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命運與這個早年喪母的女孩相連。「你知道紅酒嗎?」
「紅酒是西洋傳來的一種由葡萄發酵的酒,剔透的紫紅色看著很是漂亮,深受西式進步女性喜愛,後來逐漸成為上流聚會必備品。我有幸喝過幾次,那味道就像是壞了的葡萄在放些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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