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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21:10:13 作者: 月汝
「我有錯嗎?」
「你沒錯,」夏波笑道:「弱者怎麼會有錯?」
「這世道,弱者就像是路邊的雜草,任人踩,甚至是砧板上的肉,你見過砧板上的肉嗎?應該沒見過吧?」夏波突然來了興致,他在面前比劃出一塊砧板,以手為刀,兩手交替劈下道:「剁肉很講究手法,要快狠准,這樣一刀下去——」
他速度極快,張雪才感覺到帶起的風聲,就感覺自己脖子一緊。張雪瞪大了眼,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掌貼著自己脖子,轉了一圈,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肉才碎得徹底。」
話剛落下,張雪身子就一抖。
夏波滿意地笑了笑,鬆開手,後退了兩步。趁機而入的月光照亮了他英挺的眉目,堅毅的輪廓猶如層巒疊翠的山峰,整個人是說不出的好看。
他敲響了面前緊閉的門,不一會兒就從門後探出了個腦袋,是個年輕的姑娘。厚重的劉海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長相,露在外面的下巴卻很是尖俏。
「是秦老爺子說的人嗎?」她的聲音很是輕靈,帶著少女特有的爛漫。
夏波點了點頭,指著張雪道:「她脾氣不好,你別慣著她,有什麼事可以找我,省得慣出毛病。」
少女捂著嘴笑了笑,打開門道:「我叫秦蘇。」
她身量纖細,穿著一身有些泛白的碎花衣裳,扎著兩條黑油油的大辮子,暴露在外面的肌膚是山里罕見的雪白。她見張雪沒動靜,也不怕生,當即手一伸給拉進屋。
張雪被扯了個踉蹌,急忙抓著門框穩住身形。她轉頭看著夏波,他靜靜站在門口,無悲無喜,見她轉過身,叮囑道:「發燒了就早點休息,女孩子不能睡得太晚。」
他的聲音很是平和,放在親昵的話語上似乎還有些溫柔,張雪卻打了寒顫。
她急忙關上門,沒過幾秒又突然打開。她看著還沒走的夏波,猶豫道:「你會告訴她嗎?」
夏波提步就要走人,張雪衝出去拽住他,但剛觸碰到他的目光就立馬鬆了手。夏波撥了撥她脖間的十字架,金屬特有的冷光在月光下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格外溫柔。
「砧板上除了碎肉,還有一種是滾刀肉。」
這邊秦望舒見夏波離去後,突然蹲下身。她面前是老舊的門檻,中間被踩凹了些,看上去灰撲撲的很是磕磣,但此時上面卻沾了幾點新鮮的泥。
濕潤的泥巴成黑色,她刮下來在手指上搓了搓,又在地上挖了點泥巴做比較。門檻上的泥巴鬆軟,一推就開,院子裡的泥巴很是緊實,但挖出來後兩者沒有區別。
她鞋面已經被火盆烤得乾熱,連帶腳上的泥也成了一塊灰色的印子粘在上面,手指一抹,儘是粉狀的灰。
她走遠了一些,又繞了回來,進門時特意踩在門框上,仍是只有之前的泥腥子。她有些明悟,秦家村的土地經過幾代甚至幾十代人的踩壓,其中的堅實不是一場暴雨就能鬆動,門框上的泥只可能是他們來時的路。
新鮮的,濕潤的——除去她和張雪,以及不見人影的蔡明,答案顯而易見。
「秦大作家這樣恭迎我,真是受寵若驚。」
夏波停在秦望舒面前,他彎下腰,與蹲在地上的秦望舒貼得極近。高大的影子落下,周圍黑了一片。
「你沒去找張雪。」
夏波有些驚訝,下一秒,他鼓掌道:「好眼力,然後呢?」
「你為什麼不去找張雪?」
「我為什麼要去找張雪?」夏波好整以暇的直起身,他垂著眼,高高在上道:「閻王不救該死的鬼,金家和報社,我一個都不在乎。」
秦望舒嘖了一聲,她站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膝蓋,戳穿道:「既然不在乎,那你找什麼金伊瑾?」
夏波凝噎,半晌笑開道:「給你善後。」
他的聲音清朗,帶著些少年郎的不沾世事,劍眉星目含著笑,似乎滿心都是他面前的姑娘。明明是再繾綣不過的一幅畫,秦望舒卻覺得一瞬間身上的血都冷了。
他知道了!
秦望舒極快地閃過這個念頭,幾乎是剛冒出來又被她否決。她抬著頭,仰視著夏波,對方面上是皮笑肉不笑的平靜,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掐了掐指尖。
發疼的感覺讓她越發清醒,她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道:「你不怕金家,報社也不怕金家,那教堂更不會怕。」
這是她第一次亮出自己的身份。
她是被教堂收養的孩子,儘管人格塑造時期被灌輸了西式教育,但真要說起來只能是個假洋人。環境對人的影響巨大,她的思維和言行早已在大腦中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縱使在往日後被掩蓋,但根子卻不會變。
「我們都不怕,」她微微一笑,像是蒙塵的明珠終於掃去了所有的灰塵,流光溢彩下是不輸張雪的清麗容顏。「怕的是張雪。」
「你在給她善後。」
夏波再次鼓起掌,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哨聲清亮又急促,期間幾次變調,帶著說不出的戲謔,就像他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般。
「秦大作家這麼聰明,不妨猜猜張記者說了什麼?」
秦望舒沒接他的茬,反手把皮球踢了回去道:「張雪的老師恰逢高升空出了個位置,但僧多肉少,夏軍官不妨猜猜張雪能為這個位置做到哪種程度?」
「官場無非拉幫結派,高捧低踩。你把衣服和十字架給了她,是結派——」夏波恍然大悟道:「那我就是她要討好的那個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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