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8 12:19:01 作者: 一鳥嚶鳴
此刻在飯桌上,喬老頭卻不便把這些事情一一道來,只笑著對阿薇說,「你放心,爺爺已為你相看過了,未來孫女婿俊得好。那屋子也寬敞,前頭就有流水,做飯洗衣方便得很,後頭還有一片竹林,一年四季挖不完的筍子。總之,人比咱們村裡的都好,住處也比咱們村裡的都好。」
阿薇看爺爺一臉興奮,知道他必是真的看過了,便放下心來,露出了久違的淺淺笑意。
小謹卻是不信,「大山里人煙都沒有,好個啥?姐姐還是別嫁了。」
喬老頭虎著臉道:「小孩子懂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讓你姐拖成老姑娘不成?」
小謹吐吐舌頭,不敢再發表意見。
喬老頭轉眼看著自己的孫女,雖然穿一身洗得很舊的碎花衣裳,人也因為常年在外擺攤,饑飽不定,長得瘦弱了些,卻難得是個美人胚子。那皮膚好像風吹日曬也曬不黑似的,比鎮上那些個養在家裡的姑娘還好些,難怪得惹了那人的青眼。
想來那人接連來自己攤子上補瓷,除了有同行相較的意思,大抵還是相看自己孫女來了。喬老頭只怪自己眼拙,當時竟未察覺,這會兒想起他拿水壺給阿薇傷口澆水的情景,頓覺恍然大悟。
只是他不願太過露財,連下貴重的聘禮也只是假託父母名義,自己也就不便告訴阿薇,免得她知道太多,嫁過去後言語不當,反倒叫那人懷疑他們喬家貪財了。
********
月亮很圓,院子裡被照得很亮。
喬老頭難得今日沒有早睡,坐在院裡台階上,對著月亮,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阿薇從房裡出來時,就看到這副景象,爺爺許久不曾這麼放鬆愉悅。
喬老頭看到孫女,便側頭問道:「小謹睡下了?」
「嗯。」阿薇應了一聲。
喬老爺笑著讓她在自己旁邊坐下,然後興致頗高地問:「阿薇,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爺爺給你講的,咱們喬家祖輩的故事?」
阿薇點點頭,笑道:「喬家祖上是京城人士,在皇宮裡修繕過歷代瓷器,享有大名。」
喬老頭點點頭,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到了我爺爺那輩,原先的朝廷被反了,新皇帝說從前的皇帝只顧著享受,不顧及天下百姓受苦。他要做個不享樂的好皇帝,所以宮裡那些畫師、樂師、舞姬都被他打發了,我的爺爺也被打發了。好在我爺爺從前接私活兒存了不少錢,當時的青釉鎮窯廠遍地,名氣又大。我爺爺想著產瓷器的地方不怕攬不到活兒,就來了青釉鎮,娶了我奶奶,咱們喬家就在這兒紮根了。」
阿薇從小就聽爺爺叨念這幾句,但年歲漸長,她開始懷疑這個故事的可信度,畢竟京城啊,皇帝啊,離他們太遠了。
喬老頭笑道:「我爺爺當時富貴得很,補一個上年頭的青瓷,至少五兩銀子,夠咱們現在用度小半年的。」
「爺爺的爺爺可真厲害!」阿薇見爺爺談興正濃,總要配合一下。
喬老頭卻突然嘆了口氣,「可惜他去得早,我那奶奶不識貨,日子不好過時,就把爺爺的好些值錢東西隨手賣了。我現在想想都可惜,那些東西但凡留下個三五樣,咱們喬家不至於是現在這樣。好在我爺爺把他的手藝傳下來了,總算讓子孫後代有口飯吃。只是到了我這一代,青釉鎮能開採的瓷土越來越少,窯廠垮了許多,咱們這行生意也落寞了不少。當時你爹一出生,我就想啊,不能再讓這個孩子走我的老路,要讓他讀書,否則這手藝再往下,恐怕養不活咱們喬家人。」
說起阿薇的父親,喬老頭不禁有些心酸,轉念想到還有小謹,倒也老懷安慰,「你弟弟如今能去鎮上讀書,還是多虧了你,這點爺爺心頭明白不過。之前只怕是委屈了你,今日去見到那小伙子,倒覺得與你十分般配,爺爺心頭的大石頭便落下了。在這上頭爺爺絕沒有說假話,等你嫁過去就曉得了。」
阿薇見爺爺笑得有些神秘,好像話裡有話似的,不過她猜不透。說起婚事,她還是有著少女的嬌羞,低頭嗯了一聲。
喬老頭又叮囑道:「剛才爺爺說做咱們這行沒有前途,那是因為咱們喬家沒有門路,只能在這片窮地方補幾個破碗。但那小伙子既然在外面學過手藝,父母又是覃州那片富裕地方的人,想必他的門路比咱們廣,你莫要看低了他。」
阿薇點點頭,「爺爺,您放心,我怎會嫌棄這個?咱們自己還是補瓷匠呢。」
喬老頭知道孫女向來溫順,卻是忍不住多說幾句,「你嫁過去之後,補瓷這事上,他如果要你幫忙,你便勤快些幫他。如果不需要,你便不要逞能,也不要窺看,只需給他打理下三餐、灑掃。畢竟咱們這行有些不傳之秘,你剛過去,未必得他信任。」
阿薇暗道爺爺想得周到,認真地點了點頭。
喬老頭使勁想著,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麼,果然又想起一條來,「咱們平常跟人家補東西,用的都是鐵呀銅的,銀算是頂好了,一年也就用上幾回。但一些有門路的匠人,常能遇到好瓷器,用到金銀材料就普遍得很。你去了他那邊,若是他那裡有些啥貴重的材料,你不可亂動,免得叫他覺得你沒規矩。」
……
這晚上,喬老頭說了許多話,比從前一個月加起來都多。阿薇聽得很認真,覺得爺爺對自己還是很關心的,心裡便溫暖起來,對於婚事也有了點期盼。
第7章
接下來的幾日,村里人聽說喬家得了一份極大的聘禮,便湊熱鬧般都來相看,於是喬家院子裡常圍滿了好奇的看客。
阿薇雖不願顯擺,但村中本就有曬嫁妝、曬聘禮的習俗,又抵不住村里人的踴躍,偶爾也只得開了箱子給他們看。
阿薇的舅媽王氏也曾躲在牆邊偷聽過裡面的熱鬧,只不好意思進來。王屠戶的老婆倒是大大方方來看的,還跟喬老頭說,辦席買肉的話儘管到她家攤子上去,會算得便宜些。
眾人一面對著聘禮艷羨,一面免不了對男方打聽。
喬老頭卻不提鰥夫二字,只說小伙子家人在覃州做生意,便按覃州的規格下聘。
過得好幾日,這股看聘禮的風才停歇下來。
那頭也來了准信兒,成親的日期竟定得很近,喬老頭便忙碌起來,一邊替阿薇置辦嫁妝,一邊還要操心花夜酒席的事宜。出攤的家什倒難得蒙塵了。
轉眼便到了成親前夕,喬老頭請人在院中和門口統共擺了十多桌酒席,每桌都有九葷九素十八道菜,置辦得算是村裡頭一等了。本來他也不願如此鋪張,只是村里人都曉得喬家收了十里八鄉頭一等的聘禮,若就擺個幾桌,難免顯得小氣了,也讓阿薇嫁得不夠體面。
席上,村里每家都有人來湊熱鬧,唯獨楊家人一個沒來。之前的事情劃破了兩家臉面,喬老頭自然不願意請他們來了,楊家似也沒打算和好,連托人帶份禮都未有。
快做新娘子的人不適宜去外邊待客,阿薇便待在屋裡替小謹收拾搬去私塾的用品,偶爾也有些村婦進來與她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