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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9:01 作者: 一鳥嚶鳴
    「爺爺,聘禮可收下,回頭您再好好替孫女將對方相看相看。」阿薇答應下來,心頭甘願,卻又有些忐忑,只盼著對方真是個不錯的人。

    喬老頭喜不自勝,讓她先回屋裡去,又向那媒婆多打聽了幾句。

    媒婆信誓旦旦,不似有假,喬老頭終於滿意地道:「這婚事我們應下了,勞煩你與那頭說一聲,把日子定下來,庚帖和嫁妝,我們會跟著準備的。」

    媒婆頓時喜上眉梢,吩咐兩個挑夫將箱子搬了進門,將兩錠銀子復又揣到喬老頭手裡。

    第5章

    夜色幽靜,帶著幾分青草氣息的風,拂過山間一棟精巧別致的竹屋。

    竹簾隨風掀動,屋檐下一串瓷鈴鐺搖曳起細碎的清響,幾隻停歇在屋頂上的雀鳥驚起,撲閃著翅膀飛向竹林深處。

    竹屋內,雲皮紙制的燈盞外罩,籠住一室朦朧。臨窗處,花梨木矮几上隨意放著一套仿汝瓷茶具。

    天青釉壓手杯里浸潤著清亮的茶湯,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托著,送到微啟的薄唇邊。

    手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一方蒲草墊上,身體斜依著矮几,姿態很隨意,目色卻很凝重。看著前面躬身回話的老婦,他慢慢吐出幾個字----「曲嬤嬤,這叫騙婚。」

    曲嬤嬤淡淡一笑,道:「老奴何曾有過辰軒少爺說的這種行徑?」

    辰軒眼眸輕動,「才二十兩銀子加兩箱雜物就算作聘禮了?我們范家何時這般吝嗇了」

    知道他這是故意挑毛病,讓自己打退堂鼓,曲嬤嬤早就做好了準備,從容道:「老奴想,咱們初來乍到,還是入鄉隨俗好。二十兩銀子加上兩箱重物,已是整個青釉鎮數一數二的聘禮,若真是按范家的規矩,用兩封銀子做壓箱禮,再抬夠九箱開門禮,只怕整個村鎮的人都要出來圍觀了。老奴心知辰軒少爺不喜熱鬧,自然不敢鬧出這麼大動靜。若是覺得委屈了這位姑娘,回覃州時,老爺夫人必會給新婦一封大紅包。」

    辰軒收緊了下頜,心道,嬤嬤果然有備而來,連回覃州都提到了,便道:「撒謊的行徑,也屬騙婚。曲嬤嬤可有將范家情況和我的情況如實相告?」

    暗影中的曲嬤嬤抬起了頭,堅定道:「老奴未曾撒謊,自然如實相告。」

    她遣媒婆悄悄上山來看過辰軒少爺,雖然只是暗中相看,好歹是讓媒婆知道少爺確實是清風朗月般的人物,保的是明媒。她對喬家小姑娘說出的話,也絕不是虛言。

    父母在覃州府做生意,小伙子一個人在大瓷山,做的是修補瓷器的行當,之前成過一次親……這些通通不是作假。

    只是,她雖口上信誓旦旦,心裡卻承認自己當然是有所隱瞞的。

    雖然看重了這位姑娘的人品相貌,但曲嬤嬤素來謹慎,不願在這個的時候就暴露出范家的富貴。一來范家家大業大,若被喬家知道,難免立時生出攀附之心;二來,喬家若順著覃州富戶的名號去打聽,難免要知道七年前那樁事情的風言風語,這對辰軒少爺極為不利。

    辰軒少爺來青釉鎮不過數月,並沒有清楚他身份的人,曲嬤嬤言辭懇切之下,連媒婆也被她糊弄過去了。

    所隱瞞之事當然有如實相告的一天,但那必是在夫妻二人琴瑟和諧之後。曲嬤嬤承認自己自私,但為了辰軒少爺的終生大事,為了老爺夫人多年的期盼,她不得不做一次壞人。

    辰軒放下壓手杯,几案上發出一聲輕響,掩蓋住他更為不可聞的嘆息,他坐正身子,眼光不再看曲嬤嬤,而是飄向燈盞下,自己在地上投出的孤寂陰影。

    「雖然沒有撒謊,但該說的必沒有全說。」

    他肯定地說出懷疑,果然曲嬤嬤的面上有了幾分尷尬,卻轉而笑道:「這說媒之事自沒有和盤托出的道理,喬家的情況,我們同樣也沒有十分的了解。只要雙方身體康健,品行端正,身家清白,其餘的事情都不重要,留得幾分細枝末節,婚後慢慢了解不遲。」

    辰軒緊抿著唇,墨色的眉蹙起,原本的疏朗之氣里便有了三分凌厲。

    「退婚。」他只說出兩個字,不想再過多言辭。

    曲嬤嬤頓覺如雷轟頂,可她畢竟經驗老道,渾濁的老眼一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嗚咽著絮語起來。

    「辰軒少爺非要如此,老奴沒有面目回覃州見老爺夫人,老奴有負所託,老奴罪該萬死。就讓老奴一頭撞死在這裡吧,葬在這青山綠水間,一直陪伴著辰軒少爺,免得您孑然一身,讓老爺夫人此生難以安心。」

    她說罷,用手帕遮在眼底,一雙眼睛望著四周打轉,瞧見那木柱太粗,竹牆太硬,只有那蠶絲素色楠木屏風較為穩妥,便起身使勁撞了上去,口中大呼一聲:「老奴去也!」

    辰軒一驚,趕忙起身,幾步靠近,將曲嬤嬤的袖子拽住。

    曲嬤嬤勢已收住,卻不甘心,硬是把脖子一伸,頭便貼近那薄如蟬翼的蠶絲面。面上恰好被她的一根簪子扎破,整個屏風無力還擊地應聲而倒。

    看著如美人破相的屏風,辰軒心中苦不堪言,這屏風看著素淨,其實做工複雜,還是祖父留下的物件,他向來萬分珍重。

    曲嬤嬤卻未意識到這些,又一頭栽倒在地上,輕拽著辰軒的衣角,再度哽咽。

    「老奴自作主張,請辰軒少爺責罰。」

    看著她悽然的樣子,辰軒眼中蘊藏的怒氣不再,溫聲道:「曲嬤嬤,您快起身吧。您是母親的乳母,又從小看我長大,我怎會責罰於您。」

    曲嬤嬤吸了口氣,決然道:「辰軒少爺若堅持退婚,老奴斷不敢起身。」

    辰軒只好也坐到地上,耐心與她道:「嬤嬤,我早就決定此生一個人度過,您又何苦一定要塞一個陌生人到這段只容一個人走的路里來?這對那個姑娘來說,也不公平。如果不是您上門提親,她也許就可以遇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丈夫。嬤嬤也是女子,怎就不能為這可憐的姑娘考慮一下。」

    曲嬤嬤垂淚看著辰軒,這次是真的傷心。

    辰軒少爺從小就是個心善的人,雖則遭遇了變故,如今還是那樣替別人著想。可是她怎麼忍心看著他就這麼孤苦伶仃地過下去。

    她被老爺夫人派遣到這個深山裡照顧他,臨行前得了囑咐,若是有合適的姑娘,立馬勸辰軒少爺就地成親,不必先告知家裡。都多少年了,寧願草率些,也不能任由他拖下去。

    窮鄉僻壤的地方哪裡有什麼好人家,可既然辰軒少爺願意待在這裡,自然要好好給他物色。老爺夫人說了,只要是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姑娘,不介意門第。

    所以,在曲嬤嬤暗中發現辰軒少爺連日下山是為了光顧那個補瓷小攤時,她就起了心思。在曲嬤嬤的印象里,從七年前開始,辰軒少爺就是現在這副不愛笑也不愛說活的樣子。這些年家中讓他相看的女子,他從沒有主動搭理過任何一個,甚至不會多看她們一眼。他很禮貌,卻更讓人覺得疏遠。

    可是對待補瓷攤上的那位美貌姑娘,仿佛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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