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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9:01 作者: 一鳥嚶鳴
    她嚇得一個激靈,手上一松,那鋦釘便掉下來了。她當時肯定頭腦混沌了,竟傻得用手去接,這便有了這個傷疤。

    爺爺當場就狠狠罵了自己,阿薇知道,爺爺不是有心責怪自己,只是圍觀的人太多,爺爺不能讓一眾人覺得,他們的手藝過不去,那以後便沒法子再在鎮上攬活兒了。

    但被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著自己被罵,她還是忍不住羞愧。

    那人卻甚是溫和,雖然他的表情並沒有太大波動,但阿薇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善意。他馬上就解開水壺給自己沖洗,冰鎮過的水涼悠悠的,她焦灼的心也安穩下來。

    瓷器補好了,他接過爺爺遞來的瓷器,卻將工錢交付給自己。她一看,多了好幾十個錢。他大聲說,這手藝值得起這些錢,圍觀的人也跟著誇讚起爺爺的手藝來,爺爺覺得很有面子,

    離開時,他卻淡淡地對自己說了一句,快拿錢去敷藥。

    她當然沒有拿錢去敷藥,做手藝人,受點小傷在所難免,她不敢那般矜貴。

    可她一直記得那人的善意,他不僅體諒她的驚慌失措,還幫助爺爺解圍。

    慢慢的,阿薇的腦海被那位客人的身影全然占據了,他的眉目,他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阿薇有些惱恨自己,她都快要嫁人了,她該擔心自己會嫁個什麼樣的丈夫,丈夫的家人好不好相處,那些與她的生活不會產生交匯的人,想來做什麼用?

    月亮出來了,清輝灑滿每個孤寂的角落,也灑進無邊的少女心事中。

    第3章

    這麼過了幾日,喬老頭仍舊是一面帶著阿薇出攤,一面操心著她的婚事。

    阿薇是心頭有數的,爺爺並沒有直接拒絕王屠戶家,而是拖著媒婆沒有答覆。這樣看來,她的擔心並不是多餘,如果還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爺爺多半就希望她答應嫁給王屠戶的兒子了。該如何拒絕,她一時沒有好主意。

    這日從鎮上收攤回來,見那劉媒婆又在門口等著了。阿薇仍舊是招呼了一聲就進屋去,刻意避開了,但這一次,她靠著房門,認真聽著爺爺和劉媒婆說話。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原來劉媒婆見喬老頭幾日也沒給個明確的答覆,以為他對聘禮不甚滿意,便說了鎮上一家富戶願意出十五兩銀子,讓阿薇過去做姨娘,說是那正房太太沒生下兒子,如果阿薇過去生下兒子,便與平妻無異。

    喬老頭聽得暴跳如雷,抽出腰間的煙杆子,把劉媒婆打出門去了。

    聽到劉媒婆嗚啦啦吃痛的聲音,阿薇鬆了口氣,看來爺爺還不至於為了小謹的束脩,扎紮實實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只是劉媒婆連鎮上要納妾的人家都找來了,可見得也是盡力了。就真的沒有更合適的人家了嗎?阿薇的心思不禁又沉了幾分。

    喬老頭被劉媒婆的事情氣得捶胸頓足,第二日醒來覺得肋間有些疼,估摸著是肝火上來了,只得躺在床上休息,沒有出攤。

    阿薇有些擔心,打算去請村裡的大夫,卻被喬老頭攔下了,她知道爺爺是捨不得花錢,卻又勸不動他。

    料理完家務,阿薇叮囑小謹照看好爺爺,打算出門去割些肉回來。喬家雖不富裕,肉食卻沒有像貧戶那般一年才吃上幾回。喬老頭覺得小謹讀書辛苦,又是他們喬家唯一的希望,肉食是緊著自己也要供給小謹的。

    阿薇平常都是在村里王屠戶家割肉,如今有了那檔子事兒,覺得再去就有些尷尬了,便徑直往山下去。

    看來以後割肉,都只能去鎮上了。

    回來的時候,日頭正盛,阿薇一手提著裝肉的籃子,一手擋著陽光,慢慢向山上行去。

    水竹村坐落在小瓷山山腰,上山的路被踩過千萬遍,並不崎嶇,只是山路上鮮有濃蔭,泥土曝露,風稍大些,就會有白色的瓷土灰漫天飛舞。

    此刻山路上沒有別的行人,阿薇走著,忽然聽到後面有個腳步聲不緊不慢跟了上來。她回頭看去,只見斜坡下走來一個老婦,約莫六十歲的年紀,面生得很,應該不是村裡的人。

    忽而一陣大風吹來,陽光瞬時陰了下來,阿薇被揚起的白色渾濁嗆了幾口,趕忙掩好籃子,捂住口鼻,加快了上山的腳步。

    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阿薇想著必是剛才那位老婦,看來她不太熟悉小瓷山的情況,於是艱難地折返過去,將那老婦扶著,往上行去。

    好容易躲過那陣白塵,又難得見到一棵大樹,她扶著老婦坐到了大樹下歇息。

    兩人身上都染了不少白灰,老婦伸手不停拍打著,卻揚起更多灰塵,咳得越發厲害了。

    阿薇這才發現老婦穿得比一般農人體面得多,看來是鎮上來的。

    老婦見阿薇拍著後背替她順氣兒,不由笑著誇她,「當真是個好姑娘。」

    阿薇又掏出一張手絹,遞給老婦擦臉,「老人家,您是上山找人嗎?我是住在這山上的,或許能幫到您。」

    老婦拿起手絹抹了幾下,笑道:「姑娘,老身正是找你!老身見今日你們沒有擺攤,正愁不知何處去尋你,沒想到剛才在山下看到你,真是緣分!剛才老身正想叫你,不料來了一陣白茫茫的什麼東西,好在姑娘心善,沒有舍下老身。」

    找自己?阿薇皺了皺眉,見老婦倒是慈眉善目的樣子,便收起了防備,「不知道老人家您找我什麼事?」

    老婦笑著,開門見山,「老身想為姑娘說一門好親事。」

    阿薇不由愣怔。

    老婦見她不語,趕忙解釋道:「姑娘莫怪老身唐突,老身姓曲,是正經人家來著。」

    阿薇一想,或許是劉媒婆之前探過口風的人家,如今想親自來相看一番,倒不奇怪,便也大方問道:「不知您說的是哪戶人家?」

    老婦認真道:「是這樣的,姑娘,這戶人家,是老身的親戚,家裡孩子到了婚配的年紀,老身想將你們二人說合說合。這個小伙子,人品相貌都端正得很,學得一門修補瓷器的本事,算下來與你們家還是同行。」

    「同行?」阿薇不由睜大了一雙明眸。

    「是啊。」老婦笑得溫和,「你們要是成了親,你還能幫上他的忙,你說多好?」

    老婦見她若有所思,該是有些興致的,便又接著道:「這個小伙子呢,他住在大瓷山上,以後你要回家探望,也不遠的。」

    大瓷山和小瓷山是相鄰的兩座山,但阿薇只在小時候采蘑菇時去過大瓷山,因為那是座高大的深山,除了一些獵戶和採藥人,很少聽說有農人匠人住在那裡,人少的地方通常都帶著三分危險,她小時候就常被告誡不能一個人去大瓷山。

    此時提到大瓷山,她不禁有幾分陌生感。

    換老婦問阿薇,「姑娘,你去過覃州嗎?」

    阿薇搖了搖頭,她長這麼大,還沒有離開過青釉鎮方圓百里的地方。覃州,她沒去過,但是知道,那是省城,是將來小謹考鄉試要去的地方,應該很是繁華。

    老婦道:「這小伙子現在是獨居的,父母兄妹都在覃州府,家裡做點小生意。他生性好靜,又喜歡青釉鎮這邊民風淳樸,所以自學成那門手藝後,就回到了大瓷山的祖宅。你們若是成了婚,逢年過節倒可去覃州府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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