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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7:48 作者: 夢筆錦書
江靜宜幾乎落下淚來,他說的,是忘不了,而不是愛。果然,這許多年來,他已經變了很多。是什麼,讓他變了這許多,讓他變得不再快樂和單純了呢?他不再是她懷裡那個編織著青春夢想的男孩了,他……
葉峰抬起手,似乎想拂開江靜宜臉上的長髮。江靜宜一驚,下意識地抬身避開了他,然後站起身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我回去了,女兒還等著我呢!」說完,也不管葉峰是什麼反應,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綿綿的細雨,江靜宜走得飛快,只感覺臉上濕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因此她一推開家門,就把正在沙發上摟著女兒講故事的嚴平陽嚇了一跳,問道:「怎麼了?外面下雨了嗎?怎麼渾身都濕漉漉的?」說著,把女兒往沙發上一放,走到衛生間取了毛巾遞給她。
江靜宜擦著頭髮,微微點了點頭:「是,挺密的毛毛雨,還挺急的。」可是潔潔卻突然叫了起來:「媽媽,你為什麼哭啊?」
嚴平陽一愣,仔細去看江靜宜,一邊問道:「媽媽哭了嗎?不是雨淋濕的嗎?潔潔,你哪裡看出媽媽哭了?」
「你沒看見媽媽的眼圈紅紅的嗎?」潔潔把手一指,也跳下了沙發,跑到江靜宜的身邊,「媽媽,你別哭,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揍他!」
江靜宜抱起女兒,在她的小臉上輕輕親了一口,然後笑著搖搖頭說:「沒人欺負媽媽,媽媽被雨淋濕了,覺得不舒服,就掉眼淚了。」
潔潔笑著在媽媽臉上颳了一下:「媽媽羞,媽媽羞,淋了雨也要哭!」
江靜宜笑著咬了女兒的小手一口,把她抱進了自己的小房間,摟著她就躺下了:「潔潔乖,已經很晚了,外面又下雨,媽媽摟著你早點睡了好不好?」
「媽媽唱歌。」潔潔玩弄著江靜宜的長髮,撒嬌道。
「好!」江靜宜拍著女兒,輕輕哼起了《搖籃曲》。
「月兒靜,風兒輕,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陣陣,好比那輕弦聲琴兒那個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娘的寶貝,閉上眼睛,睡來那個睡在夢中……」
正文 第九章 人生若只初相見(1)
客廳里,嚴平陽把電視聲音調到了最小,也靜靜地聽著。和江靜宜結婚兩年多,離婚也已經三年了,他竟從來不知道,她有如此美妙的歌喉。也許向友海說得沒錯,他根本還沒有看清楚江靜宜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人,更不知道她是否適合自己,就匆匆放手了。
到底是她藏起了自己不讓他看清,還是他根本沒有想好好跟她共度一生呢?他承認結婚很糙率,所以離婚的時候以為是糾正了一個錯誤,感覺很輕鬆。可是現在呢……離婚是不是更糙率的一個決定?
聽著媽媽輕柔動人的歌聲,潔潔的眼睛漸漸閉上了,等哼到第三遍的時候,纏著長發的手指也不動了,江靜宜知道女兒睡著了,這才把她放下,走出了小房間,然後熄了燈,輕輕掩上房門。
客廳里,嚴平陽不在,可能是回去了,江靜宜有一絲的悵然,然後想起在城建局聽見的那幾句對話,自己解嘲地笑了笑,我這是怎麼了?最近是不是太空了,還有工夫想男人了?搖搖頭走進衛生間,洗完澡,換上睡衣,把打濕的長髮夾在腦後,進了自己房間。她剛伸手打開電燈,電視也突然亮了,把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發現嚴平陽正躺在床上。
「你還沒走?」江靜宜吃驚地問。
「過來,坐這裡!」嚴平陽拍了拍床沿,「你以為我是潔潔嗎?會相信你被雨淋哭的鬼話!」
江靜宜站在門口,沒好氣地說道:「我要你相信了嗎?我們現在還有關係嗎?你管我哭不哭!」說完這句話,卻又奇怪起來。剛才發現他不在,不是有些失望嗎?怎麼看見他就沒好話了?
嚴平陽看著她,突然從床上起身,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將她輕輕攬進了懷裡,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江靜宜,你聽著,我和你永遠有關係,這關係你今生今世還躲不了了,因為你是我女兒的媽媽!明白了嗎?」
瞪著嚴平陽,江靜宜冷笑了:「嚴平陽,你做夢做醒啦?我是你女兒的媽媽,不錯!可是這個事實五年前就存在了,你好象在離婚的時候也沒有想到過吧?怎麼這時候想起來了?吃錯藥啦?還是恢復記憶了?」
嚴平陽卻沒有反駁她,而是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手指相交的纏綿,讓江靜宜有一種熟悉的溫馨,她僵在那裡沒有動。
「你知道嗎?」嚴平陽在她耳邊慢慢地說道,「星期天我帶潔潔出去玩,問她和小朋友打架,怕不怕?她說不怕。我說,被打疼了也不怕嗎?她說不怕。我就問她,那潔潔怕什麼呢?她想了想說,我最怕、最怕、最怕……她說了好多個最怕,把在公園裡在玩的其他小孩子都吸引過來了,然後才說出答案。」
嚴平陽低頭看著懷裡的江靜宜,聲音更加柔和:「你知道女兒最怕什麼嗎?她說,她最怕媽媽突然不見了,她怎麼找也找不到……」
江靜宜把頭埋進了嚴平陽的懷裡,聽他的聲音在繼續,「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分得清清楚楚了,女兒早就把我們綁在一起了。除非我不要女兒,可是,禽獸尚有護犢之心,我又怎麼能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呢?」
女兒,女兒,他是真的愛女兒嗎?可是從女兒出生到現在,他又來問過女兒幾次?或者是那個女人不小心弄掉了他們的孩子,他才想起了還有這樣一個女兒的吧?所謂退而求其次,女兒只是他的「其次」不是嗎?那她又算他的什麼呢?
不錯,這些年來,她對嚴平陽唯一的感覺,是感謝他給了她一個女兒。她和他只談了三個月的戀愛就匆匆結婚了,然後女兒出生,然後又匆匆離婚,快得讓她都來不及去想她到底有沒有愛過嚴平陽,可是她和他之間,卻因為女兒,有了這一層永遠也擺脫不了的關係。
而田書茵呢?她和葉峰相識了多久?又相愛了多久?可是他們之間,又留下了什麼?愛情?真情?還是戶口本上,那千篇一律的「夫妻」兩個字?想到葉峰說的那句「書茵的病,基本沒什麼希望了」,江靜宜的心,竟是刀割一般的痛,她的淚水,怎麼也無法止住。是的,如果田書茵就這樣死了,那麼,她就象是一顆流星划過天際,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可是她卻不同,她還有女兒,女兒會稟承她的聰明,會有和她相似的習慣和觀點,會有著和她一樣的血緣。這樣看來,她還是應該感激嚴平陽,給了她一個女兒,讓她灰暗的人生,有了努力的希望和生活的目的。
儘管養育女兒是一件多麼辛苦的事情,儘管女兒一直一直在給她找麻煩。小時候的生病,長大後的惹事生非,讓她常常恨起來打電話給嚴平陽,問他小的時候是不是這樣的,結果壞習慣全讓女兒給繼承了!
但是,女兒同時也是可愛的,她對她的依戀,讓她感到自己的存在價值;她對她的關心,讓她感動而欣慰;她對她的唯一的認可,也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她可以驕傲地知道,她是女兒心中最在意的牽掛。
可是,田書茵卻沒有,她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了。是誰說的,沒有做過母親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可是田書茵卻註定了是個不完整的女人。
正文 第九章 人生若只初相見(2)
看見江靜宜默默地流淚,嚴平陽有些意外,也有些無措,他低頭為她擦去眼淚,一邊柔和地說道:「我和說這件事,只是想告訴你,只要有女兒,我們就一直有關係的。我希望你生活得好,因為女兒需要你。你自己也說了,你現在是一個媽媽了,什麼事情,都不能只想到自己了。所以……以後有什麼困難,你儘管來找我,幫你不就是在幫女兒嗎?」
江靜宜沒有回答,淚水卻更加洶湧了,想起她回家時的異常,嚴平陽有些擔心了,輕輕捧起她的臉,疑惑地問道:「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回家的時候就怪怪的,是不是今晚出去遇見了什麼事?對了,今晚你到底去見了誰?說說也不行嗎?也許說了心裡會好些的!」
江靜宜長長嘆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慢慢地說道:「我去見一個當事人的丈夫,因為我的當事人生病,她想離婚。」
「他想離婚?」嚴平陽笑了笑,「哪個『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江靜宜覺得苦澀無比,她應該相信葉峰的話嗎?應該嗎?可是葉峰為什麼要騙她呢?可是她又怎麼能相信那麼嬌弱可憐的一個女孩,會有這樣的心機呢?
就算生命即將消逝,留在世間的也應該是美好的人生,不是嗎?難道遺產那麼重要,難道錢果然可以主宰一切,要讓這個女孩在最後的時刻放棄深愛的丈夫而去爭取所謂的遺產!
江靜宜悵然若失地抱住了肩膀,喃喃說道:「好冷!」
嚴平陽憐愛地摟住了她,想給她一點安慰:「好了,你做律師也有些日子了吧?接受的案子也有好幾百了吧?怎麼還做這種『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的事情啊?要你每接手一個案子都這樣傷心,我看你可以造出第八個大洋來了。」
說著,看江靜宜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覺搖頭:「不就是一個離婚案嘛,就算你的當事人生病,也不用你傷心成這樣吧?」
江靜宜搖了搖頭:「我不是傷心她生病,我是可惜她……」
嚴平陽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邊問道:「你以前認識她?」
認識?江靜宜愣了一下,她認識她嗎?她是在為她難過,還是在為葉峰擔憂?她……還是擺脫不了葉峰的影子嗎?
周圍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連心跳的聲音也能聽得如此清晰,江靜宜聽見自己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她是葉峰的妻子。」
嚴平陽的雙手鬆開,後退了一步,然後,她聽見他的聲音冷得象南極的風:「這麼說,你今晚去見的人,是葉峰?」
「是!」江靜宜一動不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嚴平陽,為什麼要在他的面前提到這個他最忌諱的名字。
嚴平陽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她,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就在他快走到門口時,卻聽見江靜宜大聲地說道:「你不要說我忘不了葉峰,真正放不下他的人,是你!是你一直在提醒我,在我的生命里,永遠有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