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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7:48 作者: 夢筆錦書
「好!」這次女孩倒是很乾脆,點了點頭就說道,「我叫田書茵,在縣教育局做文員,我的丈夫叫葉峰。」
江靜宜吃驚地抬起頭,微微合起了雙眸。她知道了為什麼剛才看見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在一年前,他們的結婚照,伴著鋪天蓋地的祝福,整整三天,占據了電視屏幕。想不到僅僅一年的時間,當初那個偎依在愛人懷裡,嬌笑如花的女孩,臉上的幸福卻已經變成了愁雲慘霧。
江靜宜看著她,靜靜地聽她描述著那漫天煙花背後的故事。
田書茵是在五年前遇到葉峰的,那時她經人介紹,到縣團委當了一名臨時打字員,為即將到來的公務員考試做著準備。因為居住的出租屋裡什麼也沒有,因此她常常下班後也呆在單位里,為了上網找些資料。
葉峰是當時的團委書記,他的辦公室就在她的隔壁。每天晚上,她都能看見他在辦公室里寫材料。累了,就抽一枝煙。抽菸的時候,他的電腦里便會輕輕地放著那首《知心愛人》,然後就看他對著電腦屏幕出神。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心疼他的這副神情,先是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吃點宵夜,後來看看時間晚了,就泡一杯咖啡送過去。因為她發現葉峰非常喜歡咖啡,但是僅限於最簡單的袋裝咖啡。有一次她送了一包同學送她的藍山咖啡給他,被他禮貌地拒絕了。後來她問他原因,他也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再後來,他也開始注意她了,有時候寫材料寫得晚了,也會到她的辦公室來坐著聊一會兒。問她為什麼總是留在單位里,也幫她一起找資料,甚至幫她把歷年來公務員考試的題目找出來,給她分析講解。
再後來,她考取了公務員,被分配到縣教育局。她開心地請他喝茶,他買了一個毛絨玩具送給她,算是對她的祝賀。她抱著那個可愛的小浣熊,終於鼓起勇氣,小心地問他為什麼不找女朋友,為什麼一直喜歡在單位加班?
也許是那天的氣氛有些曖昧,也許是那天的她讓葉峰想起了什麼,就在那天晚上,葉峰告訴了她自己的戀愛故事,他深愛的女友結婚了,新郎卻不是他。
「他是個好男人。」田書茵輕拭著淚水,臉上沒有一絲不滿或者是怨恨,「他很愛自己的女朋友,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他也不隱瞞我,喜歡我是因為我和他的前女友有相似的遭遇,我很早就沒了媽媽,爸爸再婚後,我就搬出了家,大學四年,都是靠朋友和同學接濟的。他說我很堅強,象他的前女友。」
江靜宜笑了一下,心底卻象是被尖銳的筆尖划過,湧向眼中的酸楚,讓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任何一個故事,在不同身份的人說來,便會有不同的版本。就好象他們的愛情,在她的心裡,在葉峰的心裡,在田書茵的心裡,都是不一樣的。可惜,這個單純的小女人並不知道;可惜,自己就是知道了又怎麼樣?她照樣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團糟。
田書茵的述說還在繼續。
「結婚前二個月,我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他讓我去醫院看看。我知道他媽媽最不喜歡的就是我經常生病,所以怕去醫院查出什麼病來影響我們結婚,再加上那些日子又是新房裝修又是拍結婚照的,也實在是忙得夠嗆,我以為是自己太累了,就不肯去醫院,怕他媽媽又有話說了。
「結婚那天,我三十桌酒敬下來,人都快站不起來了,還是他把我抱到床上去的。他又說讓我去看病,是我自己不要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只是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覺得會離開他,想拖一天是一天。
「他已經很照顧我了,結婚半年了,我們的夫妻生活只有不多的幾次,有好幾次,他想,可是我實在是沒力氣,我……」
田書茵的哭聲就象飄落枝頭的落花,有著讓人扼腕的無奈和痛惜。讓江靜宜又想起呆立在斷橋上的那個下午,天上飄著細雨,打濕了長發,打濕了臉龐,也打濕了往日的甜蜜。那天,自己哭了嗎?好象沒有吧,她只是冷,那種一直沁入骨髓的冷,把她所有的情感,都凍結在了那一刻。
「半年前,我突然停經了,婆婆很高興,一定要我去醫院檢查,說可能是懷孕了。我躲不過,就去了醫院。檢查出來確實是懷孕了,可是醫生同時又說,我得了紅斑狼瘡,病沒有治好前不能生育,孩子必須打掉。
「我看見他臉色當時就白了,他很喜歡孩子,沒結婚的時候就常常和我說起孩子的事情。婆婆只有他一個兒子,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我們早點生下孩子來。可是現在……
「婆婆問醫生,這病要多長時間能看好,醫生很不滿意地看了我老公一眼說,這麼晚才來,能不能治好都不好說了,但是他們會盡力的。
「那天晚上,我聽見老公和婆婆在客廳里吵,婆婆怪他找了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老婆來,他怪婆婆干涉他的婚事,如果不是婆婆嫌他的前女友沒有正式工作不要她,說不定現在他們的孩子都會叫爸爸了。」
正文 第五章 她是初戀情人的妻子(3)
是嗎?他還記得那個孩子嗎?真是難得!不知道他是怎麼和自己妻子說這個故事的,不知道他是怎麼把自己形容成一個情深義重的男人的。只是在自己的心裡,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早就化做了西湖邊那隨著秋風逝去的煙柳了。
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很想打斷田書茵的話,告訴她自己不想代理她的案子了。她不想再遇見這個男人,尤其是在他的婚姻出現危機的時候。她更不想為了別人的事情,把自己費心隱藏的情感,重新再翻找出來。那刻骨銘心的悲哀,她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靜宜姐,你在想什麼?」肖敏娜奇怪地推著她,江靜宜回過神來,才發現田書茵也是一臉的奇怪,於是掩飾地笑笑,「沒想什麼,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是去年結的婚吧?婚禮很隆重啊!」
婚禮?是的,一年前的那場婚禮確實很隆重,電視台連續三天播放的點歌節目都是朋友和同事對他們的新婚祝福,海嶼縣上空的煙火輝煌了一個晚上。那晚,葉峰握著她的手,深情地看著她。第一次,她沒有在他的眼裡看見心事,明亮如晨星般的雙眸中,只有幸福和濃得化不開的愛,讓她深深地迷醉了。
「是啊!」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時我以為,自己和他就是一生一世了,誰知道,我們的緣分卻是這樣的短,短到家裡的大紅喜字還沒有褪色,結婚證就要變成離婚證了!」說著,見肖敏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便嘆了口氣,「婚姻的幸福,和婚禮的隆重,實在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江靜宜的心突然被什麼牽扯了一下,尖銳的疼痛讓她蹙起了眉尖。那又怎麼樣?你和他,終究還曾經有過見證愛情的東西,可是我呢?她慢慢地打著字,不再問什麼。
肖敏娜卻若有所思,看著田書茵有些紅腫的眼睛,關切地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張濕巾紙,遞給她:「在眼睛上捂一捂吧,一會兒出去時不太好看。」
田書茵接過紙巾,感激地笑笑。江靜宜已經把一張紙放在了她面前:「簽個字吧,手續還是要辦的。不過……」江靜宜頓了一下,「雖然我能理解你珍愛丈夫,珍惜家庭的心情,但是婚姻的幸福,應該是兩個人共同營造的。我只能做到把你的意思儘量準確地告訴你的丈夫,至於他的想法,不是我能夠左右的,你明白嗎?」
田書茵看著江靜宜,用一種低低的,帶著無限期盼的聲音,說道:「江律師,那你告訴阿峰,告訴他,我愛他,可以嗎?」
淺淺的微笑很職業地掛在了江靜宜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是如此地迷人:「好的,田小姐,我會把你的意思都告訴你的丈夫,也希望……你自己也要和你的丈夫多溝通,既然你相信他愛你,那也應該相信他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的。」
田書茵似乎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感激地說道:「是的,我應該相信阿峰,應該相信他。」說著,卻又落淚了,「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好容易送走了田書茵,江靜宜看著筆錄上葉峰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相戀四年,她所了解的葉峰,不是一個能把事情做絕了的人。就好象當初他迫於母親的壓力,和她分手,選擇的也是悄悄地避開,而不是直白的拒絕。因為在別人的眼裡,她和葉峰實在是不相配,連唐素雁也一直反對這段戀情。
在別人看來,葉峰家境優越,容貌英俊,又是國家公務員。待人接物穩重成熟,處理事情有條不紊。就在他們分手前的三個月,葉峰還悄悄地告訴她,他可能會調到縣政府辦公室去。這樣的男孩,怎麼可能是她這個一無學歷、而無工作、長得也不算太好看的女孩能配得上的呢?
可是只有她知道,其實在很多時候,葉峰是很依戀她的。尤其是在同居的那段日子,她呆在家裡積極備考,葉峰居然一下班就趕回家為她洗衣做飯。真是一個小男人,這時候江靜宜便會甜蜜地想著,然後就想起唐素雁的忠告,你要做好養兩個兒子的準備!
可是江靜宜當時並不當回事,她清楚地知道,葉峰的成熟和穩重,是給別人看的,在她的面前,他就是一個大男孩,而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甚至在家裡沒有別人的時候,他還常常一口一個姐姐地叫她,叫得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是的,她愛葉峰,她迷戀葉峰的英俊,也享受他的依戀,她會把葉峰摟在懷裡,細細看他那百看不厭的臉,眼睛大而有神,鼻樑高挺,唇薄卻紅潤。看夠了,就俯下身去,偷偷親他的臉,然後馬上逃開。好象孩童時候到人家院子裡去偷摘梔子花一樣。怕被人發現,卻只是抵禦不住那潔白如雪的花瓣,濃郁芬芳的香氣。
但是葉峰總是能抓住她,藉口連本帶利一起還,就把她壓在身下,從眉毛一直吻到腳尖,吻得她心猿意馬。那是一段多麼快樂的日子,快樂到江靜宜以為自己的心就丟在了那些日子裡,再也不會愛了,不會依戀了。一直到她看見女兒那張小小的臉,張開小小的嘴巴,然後愜意地打了一個哈欠的時候,才把她的愛從心底喚醒。
後來呢,母親病了,病榻前,葉峰也跟著她一起忙前忙後,甚至她要參加自考的時候,乾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他。這讓葉母十分不滿,她不能忍受她一手嬌慣養大的兒子,居然成了別人的保姆,所以對江靜宜,也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再後來,公務員考試失利,母親病重去世。她象是被霜打的茄子,給母親辦完喪事後,就整天蜷在家裡,再也沒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