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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裴奕回京時,已是秋水長天。那一日,萬巷空城看裴郎。
葉世濤在最繁華的那條街上開有一間茶樓,江宜室利用這便利,強拉著葉潯觀看裴奕進城時的盛況。
兩人就座在雅間內閒談,打開的門窗使得她們能夠清晰地聽到人們高聲喧談。
男子談論的中心,都是那個年紀輕輕便戰功赫赫揚名天下的定遠侯裴奕。
他們說兩軍陣前,裴奕身為主帥,總是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使得將領誠服士氣滔天;
他們說裴奕用兵手段或強悍或詭異,相傳西夏主帥如何也不相信裴奕不過是個初次帶兵的年輕人,西夏軍中不乏視裴奕為妖魔化身的傳聞;
他們又說,對戰期間,裴奕行事殘酷殺戮太重,這是百姓與天子樂見的,卻極可能成為一些言官彈劾他的理由。
----這些都是葉潯和江宜室不曾聽說的。是裴奕的家人、親人,人們一向是在捷報傳來時向她們道賀,別的隻字不提。
女子們的聲音低一些,談論的內容與男子大有不同。
她們說裴奕有著令人驚艷的俊美,等會兒一定要親眼目睹,看看傳言是真是假;
她們說裴奕潔身自好,與髮妻伉儷情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她們還說,聽聞裴奕離開西域之前,濟寧侯將兩名絕色女子託付給他,要他將兩人帶至京城,妥善安排。裴奕答應下來,自西域至京城這一路,一直命專人照看那兩名女子。她們是為此擔心:若所謂安排,是將兩人帶回裴府,那麼……不該這麼想的,可問題是那是兩個絕色,要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江宜室聽到這裡,心頭突突地跳,忙探尋葉潯神色。
葉潯神色怡然的喝茶,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
看不出她的情緒,江宜室又擔心人們會說出更沒邊際的話,便說起孟宗揚與柳之南,以此轉移葉潯的注意力:
「你哥哥派人觀望著他們兩個。這一年多,兩個人可沒閒著,爭吵過幾次,去年一次更是到了之南鬧著回京城娘家的地步。孟宗揚不准,她一出門就命人把她截回去了。」
葉潯扶額,隨後笑問:「近來呢?」
「唉----這事說起來是真熱鬧。」江宜室一副又氣又笑的樣子,「起先是之南張口閉口的和離,孟宗揚如何也不答應;今年春末,兩個人總算是住到了一起,孟宗揚卻要休妻,這次如何也不同意的是之南。打那之後,聽你哥哥說,之南安分下來,性子似乎也有所緩和,不再像以前那樣任性耍性子。有一段日子了,兩個人沒再折騰。」
這樣看起來,是要安穩的過日子了。如此就好。葉潯笑了笑,沒說話。
江宜室擔心她為方才人們的議論憂心,開解道:「方才那些流言蜚語,不需當真。侯爺不是那種人,再說了,他真有個風吹糙動的,你哥哥早就炸毛了。」
葉潯失笑。這話她深信不疑。
正是這時候,街上熱鬧起來。
是裴奕率兵到了此處。
葉潯和江宜室起身到窗前觀望。
秋日暖陽照耀下,將士們的鎧甲煥發著泛著寒意的光芒,軍容整肅,步伐一致,發出沉悶如雷的震地聲響。
為首之人甲冑在身,端坐在黑色戰馬背上,身形挺拔如劍。
西域的陽光、冰雪、勝利、殺戮隨著他跨越黑山白水而歸,讓人驚艷的容顏冷峻如霜雪。氣息肅冷讓人相望生畏的男子,即便氣息孤冷肅殺,依然閃著惑人奪目的芒,令一切相形失色。
這就是馬踏西域疆土、威懾西夏將士、用兵與皇上比肩的新一代名將裴奕。
葉潯看著最熟悉的男子,一時心神恍惚。
這樣的他,她從未見過。
這樣的他,她與有榮焉。
斂起心緒,她轉身戴上帷帽,對江宜室道:「我先走一步。」
「阿潯……」江宜室不免驚訝,從而還是擔心。
葉潯卻是眼中含笑,「我回家等他。」
江宜室笑了,「那就不留你了。」
葉潯回到家中,先去了太夫人房裡。
庭昀過了周歲就會說話了,正是最可愛的時候。庭旭這個做哥哥的有模有樣,吃妹妹的虧也從不說什麼。
這是太夫人教導有方的功勞,葉潯在孩子面前是慈母,還是沒架子鎮不住孩子的慈母,育兒之道還需慢慢學習。
等裴奕回家,可不能再由著他寵溺庭昀了,那樣一來,太夫人的功夫泡湯不說,裴府絕對會出個女二世祖。
葉潯回房時,兩個孩子在一起玩兒一堆瓶瓶罐罐,興致正濃。她也就任他們留下。
進到正房,忽然覺得乏得厲害,臥到寢室內的床上小憩。
這許久了,自己都不知是如何撐過來的。
他在沙場的日子,萬一這兩個字時常閃現於腦海。
哪一個等著在外征戰的夫君回家的女子,都會時時恐懼,害怕聽到夫君負傷甚至埋骨沙場的噩耗。
又有多少人,曾切身經歷過那樣刻骨的殤痛。
葉潯總是不敢去抓住那個念頭,總是一本正經地找事情忙碌,就此避開那些悲觀的念頭。
可某些個深夜,會因這念頭入夢並引發一場噩夢,驚醒時總是一身冷汗。
萬一……真的發生的話,能怎樣?便是心碎,便是生而無歡,還是要堅強,還是要活下去。她是他裴奕的人,到何地步也要做他裴家頂門立戶的宗婦,要妥善地照顧他們的孩子成人成材。
怎麼樣的事情,都有人幸運,有人不幸。
她是幸運的那一個,今生他已給了她太多,僅只手中已抓住的這些,就足夠支撐此生,無論怎樣,無悔無憾。
一直就是這樣內心掙扎著,等到了他回歸的這一日。
如何不疲憊,今日終於可以放鬆下來。裴奕今日還要面聖述職,為麾下將領請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不妨先歇一歇。
她唇角含著笑,闔了眼瞼,很快沉沉入夢。
新柳輕手輕腳地取來錦被,給她蓋上。
太夫人記掛著裴奕何時回到府中,命丫鬟不時去外院打聽,至夜間,總算等來了裴奕已在回家途中的消息。又問丫鬟,得知葉潯還在沉睡,心疼地道,「這孩子……太累了,讓她睡吧,不需驚動。」她年輕時也是這樣,難熬的歲月之中,再苦也咬牙忍著,守得雲開月明時,反而會疲憊不堪,只想好生歇息幾日。
清冷的月光下,裴奕步履匆匆走進內宅,先去太夫人房裡行大禮請安。聽母親說葉潯和兩個孩子先睡下了,也不急著相見了,陪著母親敘談多時,這才回正房。
在院中遇到新柳,得知葉潯從白日一直睡到現在,便吩咐不要驚動她,先去看了看兩個孩子。
一個小小的他,一個小小的她,看著孩子是這樣的感覺。
回房之後,沒讓丫鬟掌燈,借著蔓延入室的月光,對著沉睡的她看了好一陣子。
他對得起皇上的看重,無愧於天下,唯獨虧欠了家人。
在她唇上印下輕輕一吻,轉去洗漱更衣。
再轉回來,俯身摩挲著她的面頰,柔聲喚她:「阿潯。」
她睡得似個孩子,眉頭微蹙,身形微動,之後便安靜下來。
他微微笑著,低頭吮咬她唇瓣,舌尖欺入齒間。
親吻引發得心弦戰慄,她恍然醒來,先是因不明所以而慌亂,手胡亂地推他。
「阿潯。」他模糊地喚她,親吻愈發灼熱。
「是你。」她說出這兩個字,鼻子酸酸的,眼淚竟因切實的滿滿的重重的喜悅而猝不及防地滾落。
滑入唇齒的鹹濕讓他心疼。他和她拉開一點距離,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阿潯不哭。再也不離開你了。」
這種承諾,他第一次對她許下。以往不能,日後的路卻是清晰安穩的,再不需別離,再不會讓她品嘗等候的苦。
「回來就好。我是太高興了,不是哭……」她吸了吸鼻子,唇畔漾出發自心底的笑,展臂緊緊的抱住他,「太想你了,是真的回來了麼?」第一次,在他面前語無倫次起來。
「自然是真的。」他攬緊了她。
葉潯看看天色,不安地道:「我也不知怎麼就睡到了現在,本該去娘房裡等你的……」
「知道你累了。我們都知道。」他無限繾綣地低頭索吻,將她安置在床畔。
急促的呼吸間,伴著衣衫落地的輕響,隨即便是肌膚摩擦聲,她的輕聲申荶。
她環著他肩頸,半坐在床沿,雙腿被分開來,搭在他肘部。
撐開到極致的任君採擷的姿態。
魚水之歡決不能代表情與愛,卻一定是情深意重的眷侶無聲地傾訴相思、迷戀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