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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多謝。」楊文慧以茶代酒,對葉潯端杯。

    葉潯笑著端起茶杯,隨口問道:「入贅的是哪家的人?我識得麼?」

    「你不會識得。」楊文慧啜了口茶,「他是打把勢賣藝的。」

    葉潯險些被剛入口的茶嗆到。

    「這種笑話,我成親之前你可別跟人說。我父親還不知道,打算著要我給人填房呢。」楊文慧笑盈盈的,「與其如此,我就不如自尋出路了。」

    這女子,真是沒有她不敢做的事。葉潯看向楊文慧的眼神與以往有所不同,「人可靠麼?」

    「可靠。雖然出身擺不上檯面,卻是身懷絕技,人品憨厚耿直。」楊文慧說著就笑起來,「你想啊,他打把勢賣藝一年才能賺多少?我每年給他五百兩銀子,權當多雇了一個大管事,就能讓我父親無計可施,怎麼想都划算。」

    原來還是有名無實的姻緣,這樣做必然是被逼無奈。葉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楊文慧又問了問庭旭幾個月了,可不可愛,閒話幾句就道辭離開。

    她對葉潯說的都是實話,眼下也真在抓緊三日後的事宜。

    也是真被父親逼得沒了出路,這才出此下策。

    父親要將她許配給徐寄思。

    徐閣老被打入天牢之後,最後呈給皇上的那道摺子,真成了父親最棘手的事。

    如果有朝一日徐寄思良心發現,將父親指使他與兄長窩裡鬥的事情稟明皇上,父親在皇上眼裡的地位必然會一落千丈----以往可是任誰都認為父親是依附於徐閣老,這般行徑,誰能贊同?

    徐寄思回到工部行走至今,彈劾他的人一直絡繹不絕,問題是皇上顧念著徐閣老,對那些奏摺從來是不予理會,這人也就成了誰都沒辦法除掉的。

    既然是沒辦法除掉的人,那就只能拉攏。她不肯回娘家的原因,就是怕父親遲早會走這一步棋,才急於脫離娘家脫離父親的掌控。

    但是很明顯,父親不想就此放掉她這顆棋子。前些日子跟她說:「要麼是你嫁給徐寄思,要麼是你妹妹嫁給徐寄思----你妹妹也十三歲了,該定親了。我當初能讓你進宮求皇后恩准你入裴府做妾,如今就能將你妹妹送人做填房。孰輕孰重,你自己斟酌。」

    有些男子的真面目一旦被人看穿,不會有所收斂,反而會肆無忌憚。即便那人是她的父親,也能殘酷至此。

    她心裡有多苦有多疼,沒人在意,連她自己都無暇顧及。她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給自己也給妹妹免除後患。

    所以,她選中了姚成這個人,和他談好條件,讓他入贅到自己的宅子。

    這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又怎樣?比起父親種種行徑,她這抉擇實在不算什麼。所謂臉面,是父親最不在意的,她作為父親一手教導出來的人,自然就更不在意了。

    姚成這個人,於她最有益的便是身懷絕技這一點,也認識一些跑江湖的人----只要父親真敢讓妹妹嫁給徐寄思,她就敢讓姚成把妹妹從楊府劫出來遠走他鄉。同樣的,這幾日也是因為姚成和他的兄弟們在宅子裡攔著楊府的人,她才沒被父親強行帶回家中。

    一家人,不能一個個都被父親徹頭徹尾地毀掉。

    翌日,楊文慧去了燕王府一趟。

    越兩日,她與姚成拜堂成親。

    楊閣老聽說這件事之後,氣得險些背過氣去,當即帶著護衛去找女兒算帳,意在將婚事攪黃。去了才知道,辦不到。

    燕王妃來喝喜酒了,一干王府侍衛就在宅子外面,分明就是幫著一對新人避免橫生枝節。

    楊閣老知道,這一次與女兒鬥法,他輸了。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下滿腔怒火回了府中,進門就看到妻子、次女正相對垂淚,為的自然是長女下嫁於人的事。

    長女偏偏挑了個打把勢賣藝的人下嫁,打得什麼主意,他明白。如此一來,他的諸多打算都落空了,只得另闢蹊徑。

    這晚,裴奕伏案忙碌的時候,李海過來了,說有要事通稟。

    裴奕到了院中,主僕兩個低語片刻,他才回到房裡。

    葉潯在給柳之南挑選賀禮,看著庫房裡的單子,斟酌著送什麼才好。

    裴奕盤膝坐到她對面,一面寫摺子一面跟她說話:「前朝的那些權臣佞臣,你聽說過麼?」

    「聽說過一些,卻沒當回事。」葉潯不解,「怎麼忽然問這個?」心裡卻道:要說權臣佞臣,皇上可是前朝當仁不讓的第一位。

    裴奕沒回答,卻繼續道:「秦閣老、陸先生,這兩個都曾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後來倒台、被囚,都是皇上與外祖父、徐閣老、孟閣老聯手才有的結果。」

    秦閣老、陸先生,前者是皇上痛恨的,後者是皇上最忌憚的。陸先生曾是朝廷重臣,後來是名滿天下的學士,收在名下的是皇上、燕王這種人,裴奕也是他的學生,只是因為時機的緣故,沒幾個人知曉。

    秦閣老已在囚禁歲月中病故。

    陸先生還活著,雖然被囚之前聲名狼藉,但到如今,他依然是很多學子武官敬仰的一代文武雙全的名士。他遊走四海多年,施恩於人的情形很多,也是因此,很多人並不在意前朝王朝隕滅,只為他被囚禁而對當今聖上滿心怨懟,稍不如意便蓄意謀反。

    這也是皇上一再下令讓近臣、錦衣衛緝拿處死一些要犯的緣故。

    有的人一生敬畏的是天子皇恩,有的人一生敬仰的是名士帶給自己的信仰。沒辦法的事。

    葉潯放下手裡的明細單子,側耳聆聽。

    「而這兩個人,對楊閣老應該都有著知遇之恩。」裴奕蹙了蹙眉,「查了近一年才能確定。可惜的事,回頭再找那些能作為人證的,已經杳無蹤跡。楊閣老或是有所察覺,或是防患於未然,命人滅口。」

    「所以,楊閣老或許不敢忤逆皇上,卻依然為了秦閣老、陸先生不甘,痛惡外祖父、徐閣老等人。」葉潯一面說一面思忖,想到楊文慧,心頭一滯,「不對,這些再怎樣,都是內閣里的爭鬥,不只是這麼簡單。他背地裡一定還做過犯了大忌諱的事。」

    「的確如此。」裴奕牽了牽嘴角,「但是這些事說出去誰會相信?無憑無據。」思忖片刻,「明日找大哥說說這件事。沒有可以做得天衣無fèng的事,錦衣衛又最擅長這些。由他慢慢查著,早晚還是能夠給皇上提個醒。」

    葉潯點頭,隨後卻是嘆氣,「楊閣老這算不算是書生意氣?只為了報答兩個人的知遇之恩,連自己的女兒都豁出去了。」

    「陸先生那一套,要是不信,那就是空談;要是相信,便會一生受益或受害。」裴奕按了按眉心,「都說文人相輕,但是文人真正欽佩敬仰一個人的時候,是連是非都可以混淆的。」

    這是個沉重又讓人無奈的話題。

    裴奕不想她多思多慮,笑道:「讓你知道原由而已,不需掛心。大哥查以前的事,我和外祖父從現在的局面著手,總能找到楊閣老的軟肋。」

    「你就不心急麼?」葉潯打量著他的神色,她可是聽著都著急。

    「心急?」裴奕失笑,「心急就別做官了。」

    這倒是。葉潯回想著今生初相識時他的樣子,再看現在,覺出了不同。他越發的沉穩,埋頭忙碌時神色透著些清冷。

    遲早,除去一份孤絕,他會慢慢趨近前世的樣子----在外人眼中。她大抵是不能見到的,在家中的他,上有老下有小,才不會冷臉示人。

    楊文慧招贅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很快傳遍京城,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趣聞。

    楊閣老有幾天頗為灰頭土臉,走到何處都會被人取笑一番。別人也就罷了,就連皇上都打趣過他:「你的長女倒是敢作敢為。」

    直到淮安侯孟宗揚娶妻,楊家這樁事才成為舊話。

    柳之南出嫁前一日,葉潯去送她,第二日又去喝喜酒,目送著她的花轎離開娘家。

    心裡一直在想的是之南終於嫁了。別人眼中是水到渠成的一樁姻緣,她卻覺得並不容易,希望兩人成婚之後琴瑟和鳴。

    ☆、第109章

    柳之南嫁入淮安侯府的第七日,孫府成為了部分命婦關注的焦點:孫志仲與羅氏和離,日後各自婚嫁,再無瓜葛。

    是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羅氏自嫁入孫家,大錯從沒犯過,可自從葉冰進門之後,曾挑起兩次事端,這就足以讓孫太太耿耿於懷了。

    羅氏小產之後的所作所為,把孫太太氣得不輕,全忘了思慮別的細節。事情過去之後,少不得思前想後,先是去問盧大夫,後又去與長子求證。

    孫志仲是想,事關子嗣,早晚都要讓母親知情,便如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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