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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葉潯認真地道:「那可不見得,想法不循常理的人多的是。」

    「行,聽你的,成了吧?」

    夫妻兩個說著話,忙完了手邊的事,一同回房。

    飯菜上了桌,擺在他面前的是涼拌三絲、玫瑰豆腐等四道清淡菜餚,她面前則是香辣蝦、紅燒肉和黃瓜絲、生菜、豆腐皮,另外還有一碗辣椒油,鮮紅透亮的紅辣椒浮在上面。

    裴奕挑眉,「你這是要敞開了吃辣?」

    「是啊。」葉潯拿起一塊豆腐皮,「不吃些開胃的,就不想吃飯。別擔心,早間吃些養胃的羹湯就好,胃不會不舒坦的。況且我是天生就喜歡吃辛辣的東西,胃早就習慣了。」

    也是。裴奕就沒說什麼,拿起筷子。

    「這是我和半夏一同琢磨出來的吃法。」葉潯在豆腐皮上塗了一層辣椒油,隨後放上黃瓜絲、生菜,又添了兩塊紅燒肉,最後把豆腐皮捲起來,「和京醬肉絲的吃法差不多,或者也可以說和大餅卷肉的吃法一樣,只是調換了一下做法,加了點兒東西。」她笑著解釋完,把卷好的豆腐皮送到他面前,「快嘗嘗,這樣葷素都有了,還開胃。」

    裴奕笑著接到手裡,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

    於是,一餐飯下來,他面前的素菜沒怎麼動,她面前的菜卻被兩人消滅得乾乾淨淨。

    第二日,葉潯又讓廚房給太夫人備了同樣的菜,太夫人也很愛吃。此後,葉潯找到了新的樂趣,變著法子把各種菜餚做成辣味開胃的,就連燉魚都要讓廚子家配料的時候放兩個紅辣椒。

    一面嗜辣,一面又做一些養胃消火的羹湯來調合。

    她在家裡忙衣食起居忙得不亦樂乎,官員們忙的是揣摩聖意,琢磨著誰會進入內閣。

    按照常理,徐閣老離開了內閣,簡閣老、楊閣老等幾人便會逐一上升一個台階,皇上在別的官員之中選擇一個在內閣墊底的。

    都是這麼想的,事實卻大相逕庭。

    簡閣老連上幾道摺子,請皇上將身在南疆做一方巡撫的孟大人調回京城入內閣。用實際行動告訴皇上和文武百官:我不要次輔那個位置。

    百官譁然,隨後想想,簡閣老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以他多年做老好人的情形來看,是只希望和景國公一樣,熬到年歲差不多了功成身退。他原配早逝,沒留下一兒半女,近三十歲續弦,陸續添了幾個女兒一個兒子。等到他的兒子能振興門庭大展宏圖的時候,他大概已年近古稀,與其玩兒命的爭權勢,倒不如在內閣混個差不多的位置,經營個好人緣兒,這就是為後代鋪路了。

    他不似柳閣老,不是皇上的良師益友,得到的恩寵有限,爭權奪勢若是落敗,必是身敗名裂的下場。何苦呢?徐閣老的例子可是硬生生擺著呢。

    就是這麼一個有權勢擺在面前仍舊淡泊名利不改初衷的人。

    有人怒其不爭,有人欣賞有加。

    皇上與內閣商議幾次,又親自去了一趟柳府,既是探病,也是和柳閣老說了說這件事。

    反覆斟酌的結果是皇上同意了簡閣老的建議,命吏部從速選出代替孟大人的人選,同時下旨命孟大人準備進京入閣。

    孟大人不論資歷還是功績,都是次輔的不二人選。

    這樣一來,楊閣老忙來忙去,還是原地不動,位置依然排在內閣第四位。

    葉潯聽外祖母說了之後,欣喜不已,之後莫名覺得此事和裴奕有點兒關係----簡閣老和他來往的日子可不短了,在皇上下旨之前,兩人來往的算是頻繁,而且徐閣老恐懼日盛的時候,裴奕就已經略顯頻繁地與簡閣老走動了。

    她想著,晚間得追著他好好兒問問。

    裴奕晚間卻有事,去天牢看望徐閣老了。

    皇上親自發過話,不准對徐閣老用刑,衣食起居上也不要太為難他。所以徐閣老氣色、精神還算不錯。

    一個獄卒開了鎖,後面兩個人搬來桌椅,將食盒裡的酒菜、杯盤擺到桌上。

    「辛苦了。」裴奕取出幾張小額的銀票,遞給他們。

    三個人忙點頭哈腰地道謝,「多謝侯爺,有事喚小的一聲即可。」隨後喜滋滋地退下。

    徐閣老一直坐在硬板床上,沒好氣地瞪著裴奕。

    裴奕倒是沒火氣,落座後拍開酒罈的泥封,陳年花雕的香氣絲絲縷縷蔓延開來,「醉仙樓的夥計說你喜歡喝這酒,就帶了一壇過來。你愛吃的菜,他們也記得,照舊例給你帶了幾道過來。」又用下巴點了點對面的座位,「不是送行酒,過來喝幾杯。」

    徐閣老知道裴奕一定會來見他的,卻怎麼也沒想到是這情形。想像中,裴奕應該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待他,會冷嘲熱諷一番。但是沒有,這樣子就像是來看望一個故友一般的隨意。言語甚至是溫和親切的。

    他心裡沒來由地抽痛一下,起身到了桌前落座。

    菜是鳳尾魚翅、百花鴨舌、溜雞脯、水晶肘子、佛跳牆、花香藕,湯是龍井竹蓀。

    徐閣老喝了一杯酒,調整了心緒,問道:「今日得閒了?公務不忙?」裴奕之前一副和他拉家常的樣子,他配合。

    「嗯。」裴奕頷首一笑,「公務熟悉了,日後能偶爾來看看你。」

    「你那個職位招人眼紅,可只要了解了各個武官的履歷、性情、習慣,就能得心應手了。」徐閣老已過來人的態度提醒他,「那還是個肥差,不能貪,也不能太貪。別與人過實物,讓人給你辦點兒不方便親自出面的事情就行了。」

    裴奕笑了笑,「明白。」徐閣老的話都說在點子上了。想在那個位置上兩袖清風不大可能,而且公務上絲毫不出錯的話,更招人忌憚----沒毛病也要給人點兒半真半假的把柄。毫無過錯的官員,是從天子到臣子都極為忌憚的。類似的話,外祖父也跟他說過。外祖父的毛病是不知何時就彪了,往死里整人,皇上失笑,別人瘮的慌。

    徐閣老最關心的是朝堂上的事情,試探著問了兩句,見裴奕並不隱瞞,與平日來探望他的人說的一般無二,索性就打聽到底。

    已經身在天牢了,打聽那些讓誰看都多餘,可是沒法子,他在官場這麼多年了,突然間清閒下來,每日對著一扇小窗戶枯坐,實在是快悶瘋了。

    時間就在一問一答中消磨過去。

    聽到孟大人將回京代替他做次輔一位,並且是簡閣老極力推薦的,徐閣老陷入沉思。

    裴奕也不打擾他,慢慢喝酒。

    「唆使徐寄思的不可能是柳閣老,不是你,眼下看來,更不可能是簡閣老----毫無益處可得,沒必要算計著讓我迅速落馬。你說……」徐閣老困惑地看向裴奕,「那個人是不是楊閣老?要是沒有這一出,簡閣老就是次輔了,楊閣老就會坐上第三把交椅,次輔是個老好人,不見得容易擺布,卻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來,那次輔的權勢豈不是就落到他手裡了?」算來算去,他倒台之後,若沒有孟大人的事,得益最多的是楊閣老,他的態度變為篤定,」定是如此!」

    裴奕緩緩逸出笑容,算是默認了。

    「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合著當初依附於我是為著讓我家宅不寧!」徐閣老氣憤了,連喝了兩杯酒緩解心頭飆升的怒火。

    也算是報應吧?裴奕心道。

    徐閣老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黯然低下頭去。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裴奕放下酒杯。現在徐閣老氣憤得厲害,不會有閒情梳理關於楊閣老的一切。

    徐閣老卻忽然抬頭看住他,「不管別人怎麼折騰,你讓我盡失所有是遲早的事,所以……你之前與簡閣老來往,用意就是要看清他品行,和他一起謀劃著名次輔的人選吧?你總要為柳閣老考慮,不能讓他因為我倒台權勢滔天被皇上忌憚。」

    「的確如此。」裴奕不否認。

    「好深沉的心機。」徐閣老竟是讚許地一笑。

    「謬讚了。」裴奕不無可惜地看著他,「你若始終與我相安無事,不讓我引以為恥,我不會有這番籌謀。」

    「錯了。」徐閣老的目光又暗了下去,「我這一生,錯了太多。」

    「想這些已無益,好生度日。你罪不至死,若是對你落井下石的人太多,我會儘量讓你在天牢多住幾年,風波過去再返鄉養老。」裴奕轉身離開。

    之於裴奕,一度的被打擾、挑釁,讓他極其厭憎過徐閣老,決意將其逐出朝堂,要的也只是這些。十幾年毫無瓜葛的人,相逢於京都,很多時候不過是將之視為仕途上一塊絆腳石,挪開就算了。

    徐閣老望著他的背影走出自己視線,百般滋味在心頭。

    如果當初不曾拋下原配,如果夫妻兩個一同撫養裴奕到如今,相信裴奕會成為他徐家光宗耀祖的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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