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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你……你好狠的心哪!」宋太夫人極怒之下,臉色鐵青地看著楊文慧,「你怎能這般無情無義!」
楊文慧冷笑,「你不是早就勒令你兒子休妻麼?不是楊家給你財路,不是我爹許了你兒子前程,你又怎麼肯讓我留在這府中到今日?你兒子不爭氣,竟做出這等不智之事,死了也活該!」
宋太夫人轉身撈起一旁高几上的花瓶,施力砸向楊文慧之際,一口氣沒提上來,身形向後一仰,暈倒在地,花瓶碎在她身旁。
「掐人中弄醒她,抬回房裡去。」楊文慧嫌惡地擺一擺手,起身去往廂房。正屋的一切她看著都噁心,一刻也不能停留在那兒了。
過了些時候,楊閣老來了。
楊文慧命人將他請到了廂房。
楊閣老進門之後,揮手便給了女兒狠狠一巴掌。
楊文慧早已料到他會有此舉,不躲不閃,生生地受了。鮮血從她嘴角緩緩淌下。
「都退下!」楊閣老喝令房裡的丫鬟。
幾個丫鬟戰戰兢兢地退到了外面。
楊閣老眼中燃燒著怒火,極力壓低聲音:「誰准你去宮裡揭發宋清遠的行徑了?你還跟皇后說了什麼?有沒有連我一併告到皇后面前?」
楊文慧定定地看著父親,忽然笑了,「你讓宋清遠做這件事的時候想過我沒有?你不知道他們一家憎惡我入骨麼?事發之時,宋清遠為了親人不會將你抖落出來,可他卻一定會拉我下水,說不定就會說是我唆使他的。我就算是不想活了,也不能是這個死法吧?」
楊閣老低聲嘶吼:「我問你還跟皇后說了什麼?!」
「我倒是真想跟皇后娘娘說這是你做的好事。」楊文慧挑了挑眉,「可是沒法子。你把我當成能助你一臂之力的物件兒,娘親、手足卻非如此,不論怎樣,還是盼著我過得好一些。」
楊閣老鬆了一口氣,神色慢慢恢復如常,轉身坐在太師椅上,長嘆一聲:「你怎能這般糊塗!便是宋清遠的事情暴露,也該是錦衣衛查出來,而不是你去揭發他。此舉對你名聲無益。」
「名聲?我要名聲做什麼?」楊文慧諷刺地笑了,「你不會是想著我離開宋家之後,還要讓我嫁給能為你所用的人吧?我跟你說實話,我不會再被你利用了,你若是想再利用我,我要麼死,要麼拉上你一起死!」
楊閣老驚愕地看向女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什麼叫做我利用你?你便是嫁了人,不也理當幫襯娘家麼?」
楊文慧擺一擺手,「別跟我說這些。我日後自生自滅,不用你管。你小心些,預感大難臨頭的時候,讓娘帶著弟弟妹妹返鄉省親,給她們留一條活路。」隨即曲膝行禮,「女兒多謝爹爹這些年來的教導,日後再不能在膝下盡孝,你保重。」
楊閣老呆愣半晌,因為徹骨的失望,他冷笑道:「好!好!只當我這些年的心血白費了!你認定我會大難臨頭?你錯了,拭目以待便是。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就算你跟皇后歷數我暗中的行徑,也是無從查證。我來問你,不過是要看看你蠢到了什麼地步!你既說出這般絕情的話,日後也實在是不需再相見了!」語必拂袖而去。
楊文慧緩緩轉身,看著還在晃動的門帘,半晌,怔怔的落了淚。
便是嫁了人,也理當幫襯娘家----的確如此,她也已因此而生不如此。這個宋家讓她心頭每日都充斥著憎惡、憤怒,讓她偶爾甚至會生出殺人放火的念頭。
這樣的日子她過不了,寧死也不會再陷入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不孝,她的確是大不孝。
她犯了一個大錯,小看了父親的城府、手段,給父親埋下了天大的隱患----
今日在陪嫁的宅子見到母親,說了自己揭發宋清遠的事,要母親早作打算。
母親邊哭邊道:「昨日聽說了柳閣老的事,我就心神不定,逼問你爹爹,是不是他的主意。他說的確是他的主意,但是沒事,宋清遠手裡那些人已經除掉,死無對證,而宋清遠便是被折磨致死,也要為親人後路著想,絕不會招認出他的。他一生從不食言,這是眾所周知的。你真該先回娘家問問你爹再做打算的。可這樣倒也好,能不被宋清遠連累也是好事。到底是我們害了你一場,當初就不該讓你嫁給他----他哪兒有一星半點的可取之處?」
宋清遠絕不會招出父親,可她卻將父親的野心先一步告知了葉潯。父親此次無事,日後呢?柳閣老豈會善罷甘休。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父親日後的前程,已擔上了天大的風險----是她一手造成的。
想將這件事告訴父母,可又有何臉面說出?等來日再找機會實言相告吧。
楊文慧回到裡間,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子,想著自己還有沒有別的過失。
話是她親口告訴葉潯的,但是空口無憑,葉潯也不是笨人,斷然做不出與她對質的傻事。再有就是今日讓丫鬟轉告葉潯的話,說的是她已向皇后稟明宋清遠做的蠢事,另外請葉潯幫她把一所宅子儘快賣出去。
就是這些話了。
來日的局面是父親與柳閣老心照不宣地爭鬥,只看誰棋高一著。
父親要恨就恨吧,她早已是迷途的羔羊,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才能恢復冷靜理智。
聽聞宋清遠被丟入詔獄之後,葉潯除去每日白天去柳府,得空就找秦許詢問事情的進展。
秦許將所了解的事無巨細地告訴葉潯:
行兇之人被滅口了。
宋清遠在詔獄受了重刑,卻只稱是自己的主意,如何也不承認是受人唆使。被問起原由,便說是柳閣老厭棄他品行,往日對他多有慢待,還出手阻撓他前程,至於柳之南,是往日裡曾出言頂撞過他,所以那日得知祖孫二人同行的時候,便命手下一併下殺手。事後擔心事情敗露,便讓行兇作案之人全部到了宋府別院,在酒里下劇毒滅口。
裴奕、孟宗揚想將事情與楊閣老聯繫到一起,無從辦到。楊閣老將此事做的滴水不漏,非要將他與宋清遠聯繫到一處的話,也只是曾經的翁婿關係。並且楊閣老在宋清遠入詔獄第二日便進宮請罪,稱自己之前實在不知宋清遠竟是這般糊塗,聽得女兒說出此事之後,便命女兒從速與之和離,幸好女兒明智,同意和離不說,還進宮向皇后稟明了宋清遠的惡行。末了又為宋清遠家人求情,請皇上不要連累無辜。
一番唱念做打,都合乎情理,誰也挑不出錯。
葉潯在此時,所思所想與楊文慧有諸多相同之處。
她料定楊閣老會與宋清遠一併獲罪,事情卻告訴她:低估了楊閣老。
回想整件事,她不由苦笑,想著楊文慧如今必然萬般懊悔對自己說了那些話----除了讓父親暴露在對手眼界,除了揭發宋清遠保全自己,毫無用處。
葉潯因著外祖父和柳之南受傷,恨不得即刻將楊閣老送進詔獄好好兒受一番折磨,在眼下卻是不可能的。
楊文慧告訴她的一切,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心裡有數已經不易,不能作為證據。怎麼樣的做兒女的,也不可能公然拆父親的台。
縱觀楊閣老算計徐閣老、襲擊外祖父,用的人都是恰到好處----只徐寄思一個,就已要了徐閣老半條命;宋清遠意氣用事衝動糊塗,一般人都會敬而遠之,楊閣老卻將這個人控制於股掌之間。只有徐寄思才會做上躥下跳的二百五,只有宋清遠才會做不管不顧的二愣子。
這般城府、心機,怎麼會輕易被手裡的棋子連累。
楊文慧也好,她也好,到底是深宅大院中行走的女子,遇事還是太悲觀亦或太樂觀了。比起權臣的城府,實在是天真到了可笑的地步。
葉潯想得通這道理,到底還是有些沮喪。
柳閣老得知這些之後,特別平靜,看著外孫女心緒低落,笑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若是在意可就有些傻氣了。便是宋清遠將楊閣老招出來,皇上也會覺得是屈打成招,道理上就說不通,誰會為了個次輔的位置冒這樣大的風險?而且他是有退路的,可以把罪責推到徐閣老頭上,別忘了,他是曾依附徐閣老的第一人。不論怎樣,他都不會獲重罪傷了根本。」
葉潯不由喃喃嘆息:「這人可謂是機關算盡了。」
「的確如此,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柳閣老眼中竟閃著興奮的光芒,「等我傷愈後,把話跟他挑明,好生較量一番。想置我於死地還險些得手的人,有些年頭沒遇到了。」
葉潯將那句「把話跟他挑明」聽到了心裡,訝然失笑。也許所有男子都有著一顆好戰的心,習武之人的抱負在沙場,文人心裡的戰場則在官場。
男人之間的較量,她只能耐心觀望,警醒自己日後要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