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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江宜室站起身來,搶先道:「大爺、大奶奶為著一己私利,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不加嚴懲的話,不知還會做出怎樣有辱門風的事。」說著話,看向葉浣、葉世浩,語聲變得譏誚,「阿浣和世浩由這般品行卑劣之人教導,少不得近墨者黑。祖父便是只為這一條,也該將大爺大奶奶逐出府去。若是祖父依然想像以前那樣大事化小,就別怪孫媳婦為您臉上抹黑,將這些事捅到衙門!」
葉潯在心裡喝了一聲彩。話是她要江宜室說的,卻沒想到她能說得這樣擲地有聲。
景國公看向葉世濤,「你怎麼看?」
「逐出家門就不需說了,」葉世濤似笑非笑的,「我再也不想看到這兩個人。」
葉鵬程從牙fèng里磨出一句話:「你這逆子!」
葉世濤只是輕輕地笑,不予理會。
景國公怒目瞪了葉鵬程一眼,又望向葉潯,「阿潯,依你之見呢?」語聲已有些無力,透著無奈。
葉潯斂目看著手中茶盞,刻意避開祖父的視線,「我自然是贊成兄嫂的看法。」她知道,祖父不想將事情鬧大,不想讓人非議葉府,興許正盼著她此時能體諒他的為難,為葉鵬程說幾句好話。她理解,卻無法讓祖父如願,「今日徐閣老二弟不知為何去了後花園,徐夫人幾次提出要我陪她去後花園賞景----我不知道葉家在徐家心中是怎樣的門第,卻知道葉家這點兒臉面已被大爺大奶奶丟盡了。祖父,您實在不需再為名譽自欺欺人。」
語氣柔和,話卻說得很重。
江宜室冷笑著幫腔:「徐家二老爺溜進後花園,可是攆都攆不走。當真是可嘆哪,葉家嫡出的大小姐,居然被喪妻之人惦記上了,這多虧了大爺大奶奶的良苦用心啊。」
葉潯簡直要對江宜室刮目相看了,又有些心疼:這是氣成了什麼樣兒,才在朝夕間學會了冷嘲熱諷。
葉世濤站起身來,整了整錦袍,緩聲對景國公道:「大爺大奶奶染了時疫,要連夜送到城北的莊子上將養。此外,祖父的國公爵當由二叔承襲----沒了權益的誘惑,也就斷了無窮盡的妄念,過些日子,您就上摺子為二叔請封世子爵位吧。」他上前兩步,撩袍跪倒在地,「此事您若不應允,世濤唯有行不孝之舉,將如此雙親告上公堂,不在乎家醜外揚。」
「世濤!」
「哥!」
景國公與葉潯同時出聲。
葉世濤漾出璀璨耀目的笑容,「不要爵位,我照樣能出人頭地,為你們遮風擋雨。」
景國公心裡五味雜陳。他自知虧欠柳家,更虧欠長孫長孫女,能給他們的不多,爵位是最有分量的。卻不想,世濤不要了。
葉鵬程與彭氏的身形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他們的視線也投注到葉潯身上,盼著她能夠阻止葉世濤。
葉潯驚訝之後,與有榮焉地笑了。是的,這就是她的哥哥,面對是非的時候,要麼不予理會,要麼就把事情做絕,不給任何人退路,包括他自己。
葉世濤看了江宜室一眼,眼中有歉疚,還有幾分落寞。妻子現在肯定很失望吧?她最怕的就是他前景渺茫,以往總是說:「難不成你一輩子只等著承襲爵位?」
江宜室只是愣愣地看著夫君,還沒消化這件事。
葉潯站起身來,走到葉世濤身側,壓下心中不忍,狠下心腸對祖父跪了下去,輕聲道:「我外祖父斷不會允許大爺重返官場,您應該比我更清楚。而我經了這幾次的事,已對大爺大奶奶深惡痛絕,甚至想過連本帶利地報復回去。哥哥的想法可行,彼此敬而遠之,也可避免來日冤冤相報連累無辜。」語聲頓了頓,又補充道,「今日您願意讓長子襲爵,來日別人卻不見得如此。」
景國公目光微凝,明顯是有所觸動。
彭氏反應快一步,她盯住江宜室,「宜室……」
江宜室如夢初醒,咬了咬牙,快步上前,跪在葉世濤左側,語氣堅決:「只要能將大爺大奶奶攆出府去,只要能避免再生齷齪是非,我雙手贊成大少爺的決定!」
彭氏雙眼向上一翻,昏了過去。
☆、第38章
景國公看著齊齊跪在面前的三個人,面上竟現出了笑意。
葉鵬程的恐懼到了骨子裡,「爹,您不能聽他們的……」雙膝一軟,摔倒在地,「我是您的長子,官宦之家斷無廢長子立次子的道理……」
景國公卻朗聲笑起來。
葉鵬程心驚之下,一時語凝。
一直默不作聲地葉浣、葉世浩反應過來,當即跪倒在地,膝行上前,各自抹著眼淚為父親求情。
「深更半夜,你們不在房裡歇息,意欲何為?」江宜室對著姐弟兩個冷笑連連,「哦,我明白了,你們是要陪著大爺去代晴房裡,聯手栽贓大少爺。小小年紀便摻合這等腌臢事,果然是血脈情深,果然是看戲不怕台高。」
景國公指向葉鵬程,「對上不孝,對下不仁,我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真是三生有幸。」笑意倏然變得蒼涼起來,「我半生戎馬生涯,無數次出生入死,才得以光耀葉家門楣。這世襲罔替的爵位,我不曾奢望,是皇上登基之後顧念舊情,予以賞賜。你要我說心裡話,我從不認為你有襲爵的資格,屬意於你,是為世濤。而今世濤有此提議,我自當斟酌,明日便與柳閣老商議。」
葉鵬程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的前程,已然斷了出路。
葉浣、葉世浩失聲痛哭。
景國公緩緩起身,不過片刻間,便似蒼老許多,「我已年老,又自來就理不清家事,日後府中事宜,全由世濤做主。」
葉世濤恭聲道:「二叔接管家業之前,我定當盡心打理諸事。」
景國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起來,都起來。不早了,我乏了,你們也各自回房歇息去吧。」語必,緩步轉入內室。
葉世濤雷厲風行地吩咐下去:命專人從速幫葉鵬程、彭氏打點箱籠,送兩人到城北的莊子上;葉浣、葉世浩姐弟二人禁足;囑管事儘快給代晴找個人家打發出去,離京城越遠越好。
「助紂為虐的下人、被收買的大夫----」葉世濤語聲漠然地吩咐護衛頭領,「一併處死。」
葉潯面色平靜。
江宜室則費力地吞咽著。還是第一次,她意識到葉世濤性情中的決然、冷酷。可是隱隱的,又有些喜悅襲上心頭----景國公何嘗沒有這樣的一面?葉世濤像足了祖父,還愁前程無望麼?
葉潯回房之前,握了握江宜室的手,「所謂長嫂如母,日後葉浣、葉世浩就要你費心管教了。」
江宜室面露忐忑,「我?管教他們?能教好麼?」
「誰要你一定往好處管教了?都已十幾歲了,順其自然就是,你只要把人看緊了就行。」葉潯笑著轉身離去。
江宜室思忖片刻,轉過彎來,懊惱地拍了拍額頭,暗罵自己真是榆木腦袋----她不因彭氏遷怒那對姐弟已是仁至義盡,憑什麼要盡心盡責?早就被養歪了的人,神仙都不能讓他們洗心革面,她一個弱女子,就更辦不到了。若是繼母、長嫂真能代替生母的地位,自幼失怙的人又怎會被輕看。
待葉世濤處理完手邊的事,江宜室陪著他緩步回往房裡。
葉世濤歉疚地道:「事前沒與你商量,是我不對。」
江宜室苦笑道:「你不過是放棄了爵位,比之我們險些吃的暗虧,實在不值一提。」
「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她會這般明白事理。
「我這樣沒用,你沒想過……」江宜室語聲頓住,末了還是鼓足勇氣問道,「沒想過休妻再娶麼?」
「胡說什麼呢?」葉世濤滿臉驚訝,隨後勾唇輕笑,攜了妻子的手,「當初你與岳父岳母不曾計較我自幼喪母,嫁過來又盡心幫我照顧阿潯、沛兒,這般恩情,我心裡都有數。便是來日你覺得我配不起你執意離開,我也不會再娶人占據你的位置----再多我就不敢承諾了。」
再多就不敢承諾了,意思是有可能還會納妾。他就是這樣,連哄騙都不肯,只要說話,便將好壞全部擺到明面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江宜室對上他的俊顏,雙眸含著淺淡笑意,那般溫柔,叫人甘願溺斃其中。
不論他怎樣,每日能看到他就知足了----她如此,那些甘願為妾追隨他的女子亦如此。
這世間真有浪子,他就是。不能盼著他回頭,不能說他辜負了誰,他自一開始就給身邊每個女子安排好了位置。
這是她的命,不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