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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3:17 作者: 九月輕歌
「哼!」葉鵬程冷笑,「她受不了我的火氣?她火氣比我還大呢!」神色卻是緩和了不少。
「這是說的什麼話?」彭氏好笑地勸著,「快回房去,好生歇息,阿浣給你做了魚翅羹,快去嘗嘗。」
葉鵬程的火氣終於消散了,邊往外走邊溫聲詢問:「是麼?阿浣什麼時候學的下廚?」
「早就開始學了,你居然不知道?」彭氏語帶嬌嗔,「阿浣自從得知阿潯做得一手好飯菜,就嚷著要學。我拗不過她,就讓人悉心教她。我也沒成想,她剛學了點兒皮毛,就給你做了羹湯。手藝自然是比不得阿潯,你等會兒可不要怪她。」
「手藝再差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葉鵬程語聲頓了頓,「那些個沒孝心的,做得再好又有何用?何時給我做過一口飯菜?」語必悻悻然出門。
給你做飯菜?把我惹急了我會給你做,還會加一把耗子藥,毒死你算了!葉潯腹誹著,重新落座,啜了口茶。
彭氏在門外寬慰了葉鵬程幾句,又轉了回來,進門看著葉潯,一味苦笑,「你爹多少年了還是那個脾氣,方才若是說了重話,你可別往心裡去,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說著話,笑容變得溫柔和善。
葉潯不說話,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彭氏。
平心而論,彭氏是少見的美人,容顏清麗如蘭,畫兒里純潔的仙女一般。三十歲了,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身姿依然窈窕如少女,隨著年齡見長,更添幾分高貴矜持。
從來是這樣,不論是為何事,不論她是什麼態度,彭氏都用溫柔和善的面目對待她。
她又喝了一口茶。瞥見彭氏的兩名丫鬟進門來,她對竹苓使了個眼色。
竹苓上前去,將兩名丫鬟帶到耳房去喝茶了。
「怎麼不說話?真生氣了?」彭氏在葉潯近前落座,關切地詢問,「你爹到底說你什麼了?跟我說說,我幫你做主。」
換在以往,葉潯不屑與彭氏說話,今日卻是不同。她斜睨著彭氏,笑意緩緩漾開來。
彭氏微微一愣。她能看到葉潯笑顏的機會不多,只要她在場,葉潯便是寡言少語神色漠然。而此刻這笑容,竟是透著發自心底的愉悅,嬌艷的雙唇勾成極美的弧度,寒星般的眸子愈發明亮,幾乎叫人不能直視。
「你幫我做主?」葉潯語聲清脆,笑盈盈問道,「以往不屑理你,你就把我當傻子,認定我看不出你那些把戲,是麼?」
彭氏臉色微變,「阿潯啊,你、你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好心好意來規勸你們父女兩個……」
「規勸?」葉潯眯了眸子,「你是來規勸還是來顯擺你那個女兒的?是,葉浣有孝心,真把她那個爹當爹一樣供著,我曉得。這種戲你們關起門來唱就算了,別來我這兒惹人嫌惡。」
彭氏面色微微發白了,還是柔聲道:「你這孩子,這是說的什麼話?氣糊塗了不成?」
「你要是真不想看我與他爭執,就少說我幾句是非。」葉潯好笑地看著他,「你說你這是何必呢?前腳跟他說定是我在外祖父面前告狀了,後腳我們吵起來你又追過來勸架,累不累啊?我看著都累。你就不能換個手段?多少年了,你怎麼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彭氏被這番話刺傷了,不由站起身來,滿臉委屈。
「房裡只有我的丫鬟,又沒外人在場,你委屈給誰看呢?」葉潯揚了揚眉,眼中滿滿的挑釁與不屑,「我說的句句屬實,你不就指著這點兒手段度日麼?往日懶得理你,今日不耐煩再看下去了,也就跟你多說幾句。」
「我一番好心,你卻曲解成這個樣子?」彭氏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
葉潯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起來,我那個心胸狹窄的爹做官的年頭也不少了,如今是幾品?四品吧?你卻連個誥命都沒得到,難為你還過得這麼起勁。前幾日我給他算了算卦,卦象上看,他丟官的日子不遠了,你這一輩子大概只能做葉家大奶奶了。唉,這可怎麼好?我和哥哥還有祖父、外祖父給我們撐腰,你生的一兒一女可怎麼辦哪?」
一旁服侍的丫鬟聽了,神色不變,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你怎麼敢跟我這麼說話?」彭氏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竭力控制著情緒,儘量不讓語聲變得尖利,「你、你這是不孝啊。我便是有不足之處,你也不能這般奚落我。你要知道,我是你爹明媒正娶進門的,雖非原配,卻也是你的母親!」
「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你聽著刺耳也罷了。」葉潯掛上無害的笑容,「不孝這種罪名可不能亂說,我做什麼了你就給我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又好心提醒一句,「下次想跟我擺繼母的譜,記得找個有外人的場合,否則,白費功夫。」
彭氏用力咬住了唇瓣,含著淚光的杏眼定定看著葉潯,像極了委屈的兔子。
☆、第5章
她一定很難受吧?想發作,又不好壞了平日的形象,不發作,當眾報復的機會太難找。葉潯揣摩著彭氏的心情,心裡很舒坦,「這麼大年紀了,動輒就要落淚,像什麼樣子?讓人看了更認定你是小門小戶出身,沒見識,經不起一點兒事。」隨即興致缺缺地擺一擺手,「得了,我也說的累了,你請回吧。」
彭氏原本是眼中含著淚,聽了這幾句,淚珠自有主張的掉下來。她掏出帕子拭淚,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說道:「你就算是有祖父外祖父撐腰,也不能這般為人處世。是,我是小門小戶出身,嫁給你父親是高攀。可我便是出身卑微,也明白一個道理----女孩子出閣之後,能依仗的只有娘家。你祖父外祖父還能護你一輩子不成?到頭來遇到是非不還是要你爹為你出頭撐腰?今日這番話我只當沒聽過,若是你爹知道你咒他丟了官職,豈不是又要發一通脾氣。唉……我言盡於此,你好生思量。」
葉潯斂目微笑,似是自言自語:「你嫁給他可不是高攀,正好湊成一對兒,你高攀的是葉家。出身與人的品行無關。」
彭氏的腳步頓了頓,隨即挺直了脊背,姿態優雅的走出門去。
葉潯起身,進了暖閣。
半夏等房裡的丫鬟依然像是什麼都沒聽到看到一般,一臉平靜。時常見識葉潯與葉鵬程針鋒相對的凌厲,今日對彭氏是首次發難,已算得溫柔客氣,要說有情緒,不過是心頭一閃而過的意外。
真不算個事兒。
她們的大小姐,就是那盛放的玫瑰,最妖艷奪目,帶著刺兒。
倒是竹苓回來聽說後,忍不住笑了一陣子,對葉潯道:「您別把大奶奶氣出個好歹來,到時候又是一樁公案。這會兒說不定就正跟大爺哭訴呢。」
「她才不會生氣,心寬著呢。哭訴卻是一定的。」葉潯拈起一塊豌豆黃,神色愜意的享用。
就算是她有那個本事,把彭氏氣出個好歹,除了葉鵬程,誰不喜聞樂見?兩家長輩不理會,他又能怎樣?
彭氏說的對,她就是仗著祖父、外祖父的寵愛才敢這樣肆無忌憚。要是沒有這兩座靠山,她不論前世今生都得小心翼翼的。但她有人撐腰,若還不加利用委屈自己,不是太傻了?
方才她是故意為之。彭氏常年裝作無辜善良溫柔高貴的樣子,她偏要把她那層虛假麵皮一點點撕下來,讓人們看看那醜陋惡毒的真面目。她若樂此不疲,總能如願以償。
用了些糕點,葉潯坐在繡架前做繡活。
葉世濤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到了她身後,抬手拍她肩頭一下。
葉潯險些嚇得跳起來,回頭見是他,不由得剜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小孩子的把戲你也好意思總用?」
「是小孩子的把戲,可每次不都一嚇一個準兒?」葉世濤漾出孩子一樣純粹燦爛的笑容,轉而將手裡幾個繡樣子丟給她,坐到近前的椅子上,「剛才去了趟外祖父家。大舅母要我給你的,說是翻箱倒櫃找出來的,花樣特別複雜。」
葉潯笑著收下,「過幾日我去謝謝她。」又親自去給他泡了茶,「大紅袍,祖母賞了我一些。」
「這麼偏心?祖母可是一點兒都沒給我。」葉世濤扯扯嘴角,「也就是你,換個人我早就吃醋了。」
葉潯忍不住笑起來,「祖母對我說了:這茶給了你哥哥,他也要時不常地讓你去給他泡,還不如放在你那兒,他什麼時候想喝了,就去你房裡喝。那個大手大腳的,說不定我前腳賞了,他後腳就給了別人。」
葉世濤哈哈地笑,「祖母算是把我看透了。」
葉潯看著哥哥那俊美的面容、璀璨的笑容,想起的卻是前世他下江南之前道別時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