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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11:40 作者: 九月鳶尾
    自她住院開始學習以來,他就開始頻繁出現在她的面前,怕她有什麼閃失,也怕她不願意輸血,就連高考的前夜,他也陪在病房裡和她一起複習,她睡了一覺,起來看到他一直守著自己,她知道這個男人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說了一句:

    「你準備考去哪裡呢?」

    「就考這裡的大學。」

    他是準備默默陪伴她一輩子的,哪怕從未有過什麼過多的言語,她自己其實也心知肚明。

    在最後一次,醫院裡終於找到一名對她的血型不排斥的「捐贈者」時,她已經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但還是仰著嘴角,在病床上擁抱了他:

    「你看,我是不是一直和你說過,我是個幸運兒。」

    她樂觀的告知他,這樣的人生她選擇繼續走下去。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宮芽已經離家出走的消息,只是看他最近格外繁忙,好像掛了心事。

    直到那天,她的病情好了一些,隨著護士在外面走了一圈,無意中看到那個和她一樣血型的「捐贈者」,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男孩。這個年紀的孩子,或許還沒有什麼獻血的觀念,依她父親寧安陽的個性,也不可能不無補償,他臉上並沒有什麼心甘情願,護士去抽血的時候,他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抬手擦臉。

    她愣在門口,細算下來才認清一個可怕的事實:

    宮芽給她獻血,已經獻了六年了。

    那個自小都瘦弱的小嬰兒,已經延續了她六年的生命。這六年以來,那個孩子也許也無數次像這個小男孩一樣一邊哭著一邊抬手擦眼淚,她的父親或許並不關心她的死活,她的哥哥也許無能為力,她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人一次一次的抽乾了身體裡的血的。

    那是一種由心而升的罪孽感。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她其實並給有救她,這些年她想要活下去的貪念,把一個健健康康的小姑娘折磨成了什麼模樣呢?

    回到病房的寧常樂,忍不住開口問了保姆阿姨:

    「小豆芽現在是不是已經上高中了。」

    「是啊,沒兩年也要高考了呢。」

    「我都沒有見過她了,能不能拜託我爸爸讓她來看看我。」

    她隱隱覺得保姆阿姨隱瞞了實情,細問之下才知道她和一個男孩子離家出走的事情,但保姆阿姨都知道她家的情況,勸她安心:

    「她爸爸也不是很喜歡她,父女倆是有隔閡的,不是因為給你捐血。」

    寧常樂不知道他家的真實情況,只是聽保姆阿姨這麼說,並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躺在床上看了看越發纖瘦的手腕,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我啊,知道自己其實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從偶爾輸血到半自動造血,到現在全人工造血,她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她其實比誰都清楚。那天晚上,恰巧遇到宮岩來探病,她發現他的話題幾次都從宮芽身上繞開,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你不準備找你妹妹了嗎?」

    宮岩不知道她從哪兒聽來的消息,佯裝鎮定的把風信子插到她的花瓶里,說道:

    「哪怕她回來,也依然會被我爸逼著去做不喜歡的事情。」說起這些年宮芽被爸爸軟禁的人生,宮岩也沒有好的對策,只要寧常樂還有需要的一天,她就沒有自由。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往她的卡存一大筆錢,希望她走的越遠越好:

    「常樂,我這輩子,誰都對不起。」

    要寧常樂活下去的方法,是讓宮芽一直替她捐血。這樣他愛的那個人才會一直存在這個世上。

    可是這樣下去宮芽就會死,會因為造血速度趕不上而死。

    宮岩說:「我本以為,我能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

    「不顧倫理道德,瘋狂去愛一個人,這樣極端的愛情,一生我只要一次。可是我輸了,原來那個總是能勾起我回憶里最痛苦記憶的人,也是我心裡的一塊肉,愛情也要,親情我也要。我貪心的希望你們兩個都能活下去。」

    寧常樂第一次瞧見一個男人哭,他跪在她的病床邊,心有萬般無奈,萬般的不舍,到了最後,卻也只能捧著她的手輕輕說一句:

    「對不起,我放走了小豆芽。」

    誰也救不活,誰也不想放手。

    如果能救她的那個人是自己,他連一刻鐘也不會猶豫。

    他始終都是那個最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他低著頭道歉,跪在病床邊,他希望哪怕有一天她離開了人世,也不要帶著對宮芽的怨恨。寧常樂從病床上下來,跪在地上抱住他,她沒有因為宮芽的離家出走而難過,反而覺得這是一種解脫:

    「你啊,傻不傻,我本來就不期望能靠宮芽活一輩子。」

    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經無藥可救,只不過是貪戀這個世界,不肯認輸罷了。

    天性樂觀的寧常樂和她的名字一樣,只是她從未去注意過在躲在身後為她獻血了好幾年血的宮芽:

    「宮岩,你不能再討厭宮芽了,更不能怨恨自己當初的選擇,從你求我爸救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一個全新的生命了,和她的生母無關,他以後只是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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