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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8:51 作者: 南風歌
但這一年間墨里已經送走了太多人,他一個都挽留不了。如今關係最親近的大師哥也要離開,墨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最後留下的,只有他和老戲園的廢墟。
離開戲園的每天晚上,他都會夢到那一片斷壁殘梁,他一直在其中徘徊無法離開,所以才會在該清醒的早晨總是那麼混沌,墨里覺得他的靈魂被永遠地困在了老戲園裡。
甚至連那些廢墟也是一座幽靈,並沒有具體的所在。老戲園的原址早已建起了新的商場,墨里去過幾次,那兒到處都是熱鬧的施工景象。地產商不會讓它閒置太久。
老戲園的幽靈依存於他的靈魂,又禁錮著他的靈魂。它無法去找別人,因為別人都不想念它,早已將和它有關的一切都拋之腦後。
墨里可以理解師兄弟們為了謀生必須離開的選擇,卻不能接受他們像擺脫了一個牢籠一樣將和老戲園有關的一切遠遠地拋棄。
連李少天也沒有一絲不舍,他只苦惱於怎樣說服蠻橫的父親。
夢境裡他的靈魂走過那一片只有他還在想念的土地,月光的清幽撒在四周,將一切映照得高大又陰森,如同狐妖的領地。
他走過碎裂的青石板路,踏上塌了半邊的戲台。落滿灰塵的幔布自動地拉開,台下是靜默的桌椅,歪斜的擺放著,顯出頹喪的寂寥。
他一甩手臂,潔白的衣袖飄過眼前,狐妖的戲服出現在他的身上,如同白狐的皮毛所化。
他不用耍一些雜耍般的小把戲,就可以踏出步步生蓮的步姿。
台上沒有師兄弟們合奏的樂班,台下沒有客人,身旁沒有那位年輕的道長。墨里需要這些,但是狐妖不需要。
廢墟的幽靈寄生在他的記憶里,他無法離開但可以操控一切。在這裡他就是世界的中心,儘管這個世界只有一片廢墟那麼大。這裡時間遷就他,風在追逐他,結局改寫他,戲詞在唱他。
高傲的狐妖不需要祈求誰的憐憫,強迫誰為他留下,那會使它落入卑微的境地,而卑微會徹底殺死它。
住在魯伯家的幾個清晨,墨里依然醒得很艱難。
在他自己的家裡,再一次登門企圖勸服師傅的李少天再一次被罵得狗血淋頭。二人的爭論還沒有停止,爭吵仿佛永遠止境。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沒人拴得住他,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說服蠻橫了一輩子的墨班主。
墨里的出現讓他倆都有些意外,他只看向李少天:「師哥先回去吧,我跟我爸談談。」
李少天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墨班主,墨班主看也不想看他,撇開臉重重地哼了一聲。
李少天在墨里的目光中走向門外,走到過他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幫我勸一下師傅。」
「放心吧師哥,我什麼時候壞過你的事。」墨里笑著讓李少天放心,看著他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他看向端正地坐在客廳沙發中央的父親,很是無奈。
「爸爸,不是我說你,你罵得也太難聽了。」
墨班主脾氣暴躁性子蠻橫是眾所周知的事,戲班裡的師兄弟們很少有不被罵的,而且他用墨縣方言的罵詞委實不算好聽。
他把弟子們當兒子一樣隨意,但他們終究不是他的兒子。
李少天不知道墨里用了什麼方法勸服師傅,他努力了好幾天也沒能達成的目標,墨里當天就幫他達到了。墨里還親自來他這裡告訴他。
李少天在客廳里接待了令他無限感激的師弟,端出洗淨的水果讓他吃。
墨里向來不跟他客氣,窩在沙發里吃著師哥洗的水果又支使得他團團轉,半天李少天才得空坐下來。
「阿狸,師傅真的不生我的氣了?你是怎麼勸服他的?這兩天我被他罵到懷疑人生了要。」
「你終於也體驗了一把來自老班主的怒火,知道我和師兄弟們的感受了吧。」墨里斜著眼睛看他,「勸他很簡單啊,我說他再這樣留你就要反目成仇了,他白替別人養大一個兒子,還教會他一身本事,以後師哥賺了大錢也沒他的份,他就害怕了。」
李少天笑著搖頭:「你又胡說八道。」
「哪一部分?賺大錢沒他的份還是反目成仇?這不是一回事麼。」
李少天看向漫不經心看著電視的墨里:「阿狸,你是不是生師哥的氣了?」
「道長何出此言吶?」墨里拖著戲腔,柔和的嗓音唱出一句戲裡的念白。他隨便一唱,居然比之前每一次登台還要韻味十足。
「反目成仇的話不要亂說,那是不會有的事。」李少天抬手想摸一摸師弟的頭頂,墨里卻突然不耐煩和他說話了,把懷裡的果盤放下就朝外走去,一如繼往的任性行動。
李少天下意識地去攔他,墨里卻像只不情願被人抱起的貓,直著手臂又推又踹,臉上顯出幾分狠意,看向他的目光甚至有些仇恨。
李少天心裡一驚,不敢再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墨里跑了出去。
方琳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抱起手臂看向李少天:「跟你師父吵都面不改色,聽他說了幾句話你就覺得愧疚了?天哪,你那個師弟真是個操控人心的好手,唱念俱佳。」
李少天不置可否,拿起遙控器把墨里剛才看的電視節目關了。電視裡正在播放的就是他們選秀的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