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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8:51 作者: 南風歌
「阿狸,不要這樣貶低自己。墨家班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你,師傅捧出來的珍寶讓四座都驚艷,沒有人會對你嗤之以鼻。」李少天低頭去看占著他的床的師弟,卻發現剛才還長篇大論的人已經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墨城飯店頂層豪華套房裡,燕凜脫下西裝挽起襯衫的袖子,對著鏡子小心舉起手臂。
兩隻手臂內側都是青紫一片,用手指試探地戳了戳,燕凜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看起來身輕如燕的少年砸到懷裡真不是一般的沉,差點砸得他背過氣去。
燕凜拉下衣袖,拿出燕芳交給他的全部文件,找出項目企劃書翻看。
按著政府的規劃,在墨家班所在的區域,他們會在那裡建起幾棟商場和寫字樓,還有定位年輕時髦的休閒廣場。燕凜可以確定,未來南城一定會成為比現在的新城區更加便利繁華的娛樂中心。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會有一個老戲班的生存空間。
即便他願意給墨家班留下一席之地----在繁華的商圈裡找一塊地方並不難,只要讓設計修改圖紙就是了。也許沒有現在的戲園大,但肯定能給墨家班一個喘息之機。
然後呢?沒有人會去聽戲,那裡是屬於年輕人的世界,有商場,電影院,KTV,一個唱著老舊曲目的戲班註定是吸引不到顧客的。
墨班主是個固執專橫的老人,為了吸引顧客,他會逼著墨里登台表演,就像今晚一樣。
戲台上睥睨凡塵的邪仙,卻只為祈求顧客手裡一張票。
飯局過後,墨班主忐忑不安地等了許久,又不斷通過人去說情,想親自拜訪燕凜,卻連燕大少的人影都摸不著。
幾天之後,終於傳來一個塵埃落定的消息。
他的老戲園,終究是守不住了。
忙活了那麼久,全是一場徒勞。專橫了一輩子的墨班主終於不用再壓制脾氣,當著好些人的面把「姓燕的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臭罵了一遍又一遍。
別處的拆遷工作都已經開始了,因為墨班主的四處活動,戲園子一直沒說定拆不拆,那些拆遷隊只能繞著戲園走。現在塵埃落定,墨班主還想守著戲園子當個釘子戶,看誰敢來強拆。只是堅持了沒幾天,四處亂糟糟的施工現場導致原先還有幾個的戲園常客也不來了。墨班主已經看到了他當釘子戶的未來,會把墨家班活活拖死。最終他不得不屈服,簽字領了補償款,帶著老老少少搬出了這個住了一輩的老戲園。
墨里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校服兜里,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各種大型機械開向前些天還張燈結彩宴請賓客的老戲園。
從他有記憶起,老戲園都沒有過那天那樣的熱鬧。那一天老戲園仿佛一個耄耋老人重回青春,精神百倍氣勢昂揚,吸引了整個墨縣的眼光。
也許在他不曾見識過的久遠的過去,老戲園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無限風光。不管怎麼樣,在化為灰塵之前重新輝煌了一回,它可以了無遺憾了。
周飛帶著幾個小弟蹲在不遠處的瓦礫堆上偷偷觀察。墨里翹課來到這裡,他也翹課跟了出來,幾個小弟覺得今天似乎是報仇的好時機,個個摩拳擦掌,討論著如何配合壓制墨里。
「呆會我們衝過去,兩個人攻他上路兩個人攻他下路,先把他手腳扯住,讓他不能動彈。然後老大再過去打他,這次肯定不讓他跑掉!」
遠處挖掘機開始隆隆地運作,堅固的牆體在大型機械面前脆弱得一碰就碎。大門倒下,外牆碎裂,挖掘機開進青石板地面的院子,原本天天打理齊整的地面被壓出一道道醜陋的裂縫。然後是會客廳、戲台,後院的一個個房間,挖掘機在老戲園的肚腹里橫衝進撞,小弟們在喧鬧的背景音中商討得熱火朝天,周飛卻突然站了起來。
「他哭了!」
「什麼?」小弟們一頭霧水。
周飛扔下兢兢業業當惡棍的小弟們,搗著兩條腿就朝墨里跑去。
「墨里。」
墨里聽著聲音轉頭看著他,又仿佛看的不是他,他的眼神充滿茫然,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不要錢似地一串串掉下來。
周飛心裡一陣發緊。連他深愛的玲玲朝他哭泣的時候,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沒有家了。」墨里哭著說道。
第7章
戲園的傾塌仿佛是一個信號,或者一個起點,從那天開始,一直以來尚能勉強維持的墨家班,境況一落千丈。
墨班主拿了補償款,又在別處租了個小場館,先簽了一年的租賃期。
弟子們自然不能再住在一起,有的便回家了,有的自己租房子住,繼續在戲班唱戲。
像魯伯這樣在戲班子裡呆了一輩子的老人還有另外兩位,都是拖家帶口在戲班裡辛勞了一輩子的人。他們的一生都和墨家班纏繞在一起,外面的社會對他們陌生而且冰冷。
墨班主不忍看老人們無根飄零,就在和自己的房子同一個小區租了一套三居室,給魯伯和其他幾位老先生帶著家人居住。即使租的房子有一百多平那麼大,但是住進了三戶人家,也變得擁擠不堪。
三戶人家的小輩們比其他弟子和戲班的關係更加緊密,和墨里一樣,老戲園就是他們的家。在其他弟子紛紛離開之後,還有這些人勉強撐起戲班,至少能把一些角色少的戲本唱下來。但是通常一個人要在一場戲裡扮上好幾個角色才能夠將一台戲完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