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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8:51 作者: 南風歌
燕凜輕輕點頭,眼神沒有離開戲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聽。墨班主此刻就希望有哪路神仙作個法,讓燕大少把墨里罵他傻鳥的事趕緊忘乾淨……
台上幔布隨著曲音緩緩拉開,露出來的布景不同於眾人想像當中的那種僅有一桌兩椅的戲台,台上布置得頗為精巧。墨綠的幕布上畫著些高大的樹木花草,前方還擺著幾叢實物的綠竹,一隻青石造型的長凳,簡單的幾樣道具便營造起有些森然的深林場景。
離酒桌不遠的院子角落,四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正擠擠挨挨地躲在樹後,鬼鬼祟祟地探出腦袋往戲台上看。
周飛用他爸的名義混進院子,還帶進來三個小弟。他們自然不敢往酒桌前頭湊,就在遠一點的地方找個好角度,周飛舉起相機對準戲台,發誓要把墨賤人等一會的醜態一秒不落地拍下來。
戲台上曲音漸弱,還是那有些陰森的密林,未見人影,先聞人聲。
一道清亮柔和的聲音緩緩念白,說的不是墨縣的方言,不是數得上名來的任何一種戲腔。那種咬字仿佛將每一個字都托在舌尖,滾過齒列再輕輕吐出,十分陌生,卻和諧悅耳。
「花界傾頹世事遷,紅塵螻蟻悲華年。凡家不懂仙家事,與天同壽,我為仙。」
簡陋的戲台並沒有高檔的音響系統,甚至看不到話筒。那念白的聲音帶著一絲飄渺,似乎是從戲台後面傳來的,又似乎響在眾人的頭頂之上,有人情不自禁往上方看去,只能看到幕布上描畫的高大繁茂的樹冠。
那道聲音飄忽不定,自稱為仙,卻分明含著與這森然布景融為一體的邪氣。即便不懂戲的觀眾,也分辨得出那不是仙家該有的氣息。
燕凜臉上沒有墨班主希望看到的神情,他只是一直看著空無一人的戲台,視線專注。不過他做事向來專注,墨班主實在猜不透他到底滿意不滿意。
樹後面的周飛手一抖,相機畫面就糊了。蹲在下面當托架的小弟也摸了摸手臂。
「我怎麼覺得有點冷。」
「就是陰森森的。」
「剛才那是墨賤人的聲音?」周飛不確定地問。
「是吧。這戲腔怪好聽的。」
「好聽個屁,什麼陰陽怪氣的,就該打死。」周飛恨恨地道,繼續架著相機拍攝。
念白聲悠悠飄散在空中,幾聲笛音突起,仿佛樹間驚飛的小鳥,嘰喳叫著散開。
就在所有聲響漸漸歸於平靜之際,一道銀色身影突然橫貫戲台,如閃電一般划過長長的痕跡。鼓點驟起又驟停,那身影隨著停住的鼓點突兀地定在戲台另一側,四肢和身軀扭轉出妖邪的魅惑,漆黑的髮絲揮散如瀑,身形穩如磐石,揚起的脖頸卻纖細脆弱得令人心折。
矛盾的結合體,一隻從古戲文中來到現世的妖。
眾人完全來不及看清他是從哪裡上場的,仿佛真是從茂密的林間,拂開枝葉驚飛鳥雀,沾著一身晨露降在台前。
他定住身形之後,眾人才看清,那划過舞台的銀色痕跡來自長可逶地的戲服,燈光下閃著銀色的微光。只是不知是什么小把戲,它在肉眼可見地不斷回縮,仿佛是白狐的尾巴所化,直到縮成正常的長度,裹住少年高挑的身軀。
淡雅的油彩描畫凸顯著少年的修眉俊目,黑如點漆的眼眸緩緩流轉,幾乎能溺斃每一個膽敢注視著它的人。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避免與那雙眼睛對視。只有燕大少微眯起雙眼,目不轉睛。
戲台上狐妖的視線輕輕一掠,似乎掃視過台下的芸芸眾生,又似乎什麼都沒看,百無聊賴地轉過臉去。伴著響起的樂音,步履輕抬,踏著略顯奇異的步伐,繞過戲台,來到青石前。
少年慵懶地倚在青石上,唱:「香菸裊裊,白晝沉沉,流水空山對風林。我本是仙山精狐,神女點化,林中千年修得此身。夏日煩長睡昏昏,落花不語,小仙我閒臥苔蔭。」
「這是生角還是旦角?」一直沉默觀戲的燕大少突然問道。
墨班主頓時受寵若驚,連忙回答:「燕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這地方戲和常見的劇種有相通的地方,也有些不同的地方。這齣戲文狐妖不分男女,全本戲文里他遊戲人間,有時化男有時化女,本體不作區分。狐仙這套行頭妝扮也是一輩輩傳下來的,還有些狐仙耍弄的小把戲,都是定式。」
燕凜點了點頭,又不作聲了。
戲台上的故事還在推進,俊逸的年輕道長迷失在深林中,誤入狐妖領地,被百無聊賴的妖當作消遣的把戲,三擒三縱連番戲耍。少年的唱腔清越柔和,偏偏行事詭譎,完美地貼合了狐妖不諳世事的天真,卻有著天真的殘忍,輕易地將看戲人也拉進戲中,令人心悸又貪戀。
這折戲最後在狐妖玩膩了準備殺死道士時,戛然而止。
下場時那銀白色的身影轉身走得乾脆利落,在眾人意猶未盡之間,只留給台前一個瀟灑無情的背影。只有道長出了戲,變回塵世中人,在台上拱手謝幕。
後面的事情,就與超脫凡塵的妖沒有關係了。推杯換盞阿諛奉承,是屬於俗世的煙火。
墨班主顧著燕大少的年紀,沒有給他敬酒,只是帶著些討好地詢問他的意見。
「燕先生覺得如何?我知道芳華地產準備在這塊地皮上建娛樂城,戲班也是墨城娛樂的一部分,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實現雙贏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