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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7:45 作者: 南風歌
    陸惜之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原本的從容漸漸難以維持。

    「當年我如果也像你這樣想,我們就不會分開了。」陸惜之輕嘆著,飽含無奈和悵惘。

    「可是不行,我做不到。」

    「為什麼做不到?」林州有些好奇。

    雖然有了陸惜之的離開才有他和燕臻的相遇,不過他實在很想知道為什麼陸惜之明明愛著燕臻,卻還是離開他去了國外,還交了別的女朋友。

    是家長的阻攔嗎?林州想到曾經差人送給他兩張支票要求他離開燕臻的燕家大哥,又想到了自己那思想保守的雙親。

    這也是他不能忽略的問題,但是他肯定不會離開燕臻。兩個人一起想辦法,總能解決難題的吧?

    陸惜之卻沒有提到那些,他只是道:「我不想接受燕臻的施捨,我不想永遠仰人鼻息。」

    他有自己的傲骨,有著自己的原則。可是他看著林州理所當然地攀附著燕臻,卻又抑制不住地嫉妒。

    如果沒有林州,他也許可以和燕臻談一場地位平等的感情。不管最後的結局是好是壞,他們都再無遺憾。

    「你現在就是依附著燕臻而活吧。」陸惜之打量著林州,「你的名牌衣裳,你上學的費用,你每天的衣食住行,都是燕臻提供。甚至你的親戚也想攀住燕家。現在他們租房子的錢,他們每天的飯錢,都是燕臻負擔的吧。你想就這樣被他養一輩子嗎?像一根軟弱的藤蔓,依附著燕臻這棵大樹,所有的言行舉動都要受他牽制,連同你自己的人格也攀附著別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找些藉口攻擊你,侮辱你,而你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不管你做過多少努力都會被理所當然地抹殺。因為你正是他們所說的那樣,拋棄尊嚴地當別人籠中的金絲雀,接受別人的飼養。」

    他暢快淋漓地說了一通,仿佛是對林州說的,又仿佛是對著過去的自己說的。

    當年他的處境就是如此惡劣,除了決然地離開燕臻,他還能如何打破僵局呢?

    可是林州臉上那似疑惑似懵懂的神情實在讓陸惜之氣悶。他仿佛聽不懂其中的含義似的,讓他深感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

    「為什麼別人侮辱我,我就沒有立場反駁?我當然可以反駁啊。」林州一頭霧水。陳湛以前嘴賤哪次不被他修理?為什麼陸惜之這麼苦大愁深的?

    這個人,負能量太多了,看樣子也沒有平常看起來那麼不食人間煙火嘛。林州小心眼地腹誹著。

    陸惜之瞪著他半晌,突然扶額笑了笑:「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是燕臻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過天,你當然有底氣。不管燕臻給你什麼都抵不過你對他的恩情,你本該有底氣的。」

    可是他不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接受燕家的資助,他在燕臻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我是有底氣,可是不是因為什麼恩情。」林州皺眉打斷他自以為是的論斷。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靠在餐桌上,高挑的身高使他與陸惜之平視著。

    「我的底氣就是燕臻喜歡我。燕臻喜歡我,他不希望我離開,我離開他會很難過。我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林州看著他,「曾經他也喜歡你的吧?可是你好像對燕臻怨氣很大,我不懂你為什麼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

    陸惜之嘴唇微顫,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你當然不懂,我沒有你那般幸運,可以對燕二少有救命之恩。」

    「都說了不是那個!」林州有些生氣,高聲打斷他,「你既然知道得那麼清楚,那你應該也知道燕家早就通過對林家村所有村民的幫助,早把那段恩情還完了。他們給我們建了學校,捐了款修了路,都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就算是救命之恩,那樣大的回報也早就相抵了。燕臻不欠我什麼。」

    林州身子微微前傾,神情認真地看著陸惜之。

    「同樣的,燕臻也從來不欠你什麼。」

    「我從沒說過燕臻欠我,是我欠他----」

    「你的嘴裡是這樣說的,你的心裡可不是這樣想的。我看得出來。」林州認真道,「你一直把燕臻放在一個非常苛刻的位置,你總是說自己不想攀附著他生活,不想要他的施捨,其實你就是在抱怨燕臻,你是怨他讓你受到了別人的責難?你怨他讓你的尊嚴受到了踐踏?」

    陸惜之嘴唇蒼白,視線卻沒有退卻。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得對,我的確知道的很少。」林州用手指來回摸著桌邊,「我很好奇,在你創業開公司的過程當中,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沒有求過別人什麼事?永遠保持著你所說的尊嚴?」

    「那怎麼能一樣?!那些不過是正常的事業往來,你需要投資者,當然要投其所好。你需要客戶,當然要儘量拉近關係。」陸惜之有些激動道。

    「總之你情願向別人低頭獻媚以求得事業發展的利益,也不願意接受燕臻懷著喜愛的感情為你做的事情。前者你不覺得受到侮辱,後者你卻覺得燕臻施捨了你,侮辱了你。就因為他喜歡你,所以活該被你當作發泄怨氣的對象嗎?」

    陸惜之冷笑著搖頭:「天真,林州,你真是天真,這兩者能夠混為一談嗎。沒有人會因為你為了事業的妥協而嘲笑你,可是接受了無償的資助,別人就可以看不起你!」

    「也許你說得對。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林州睜著他那雙圓潤的看上去十分無辜的眼睛看著他,好像是同情,又好像是嘲諷,「你說我救了燕臻所以我有底氣,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就算我對燕臻有救命之恩,看不起我的人並不比你少。你那樣在乎別人的看法,卻一點也不在乎燕臻的心情。那些貶低踐踏你的人,他們對你有過什麼幫助嗎?他們對你有過善意嗎?你卻為了他們的看法肆無忌憚地傷害燕臻,還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陸先生,我覺得,你的想法真的太複雜了。」

    陸惜之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怒火。

    如果林州只是占據了燕臻身旁的位置,他還只是嫉妒。可是林州現在貶低是的他堅守了一生的原則,他不能不感到憤怒。

    林州無視他的怒火,還在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堪比利刃,刺得他遍體鱗傷。

    「你之前問我有沒有不甘心,我想你和燕臻在一起的時候應該有很多不甘心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在不甘心些什麼,但是顯然你一直把他放在對立的位置,你一直用比較和仇視的目光看他。就算我沒有出現,就算你那一次沒有離開,我哥和你之間,也不會太長久的。」

    「你覺得他對你的感情讓你感到羞辱,那你為什麼要接受呢?你不同意的話,燕臻會逼迫你嗎?」

    「你會為了你的未婚妻做家務吧?為了她你不覺得不甘心,大概還覺得自己是一個寵老婆的好男人。但是為燕臻做那些瑣事,好好照顧他,你卻覺得不甘心。燕臻和你的未婚妻又有什麼不同?他甚至幫了你很多,幫助你走出那個小山村,幫助你接受優質的教育,他不值得得到你的照顧體貼嗎?你說你喜歡他,恕我看不出來。」

    「喜歡他當然就要對他好。不然喜歡這兩個字又有什麼意義呢?」

    陸惜之聽著林州不急不緩的話語,面色變得蒼白,仿佛全然失去血色。他的眼睛裡燃燒著憤怒,他有很多話可以反駁這個天真少年那些愚蠢到可笑的理論。

    愛情是他想得那樣簡單嗎?不平等的地位早晚是一場毀滅。

    可是面對那樣一雙澄澈如同晴空的眼睛,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覺得他有點可以理解燕臻喜歡林州的心情了。這樣一個比陽光還要明亮,眼中全無一絲陰霾的少年,誰會不喜歡呢?

    他堅持的道理是那樣簡單天真,漏洞百出,卻又一往無前,無堅不摧。

    「很偉大的情操,為愛不顧一切?我應該為你鼓掌。」陸惜之扯著唇角笑了笑,言語如同臉色一樣蒼白,「可是你和燕臻的不平等早晚會顯出弊端。你跟不上他的腳步,等到被他甩在身後的那一天,你就該嘲笑今天的天真了。」

    「但至少我不會悔不當初,追悔莫及。」林州笑道。

    看到陸惜之瞬間變了的臉色,林州暗暗嘆了一口氣。他本來不是刻薄的人,居然說出了那麼傷人的話。

    陸惜之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敗了,一敗塗地。

    他不是敗給了燕臻,也不是敗給了林州,他是敗給了自己。他一直認為自己才是處境最難的那一個,燕臻這種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根本不明白,在林州的嘴裡他卻變成了一個升米恩斗米仇的小人。

    他恩將仇報了嗎?

    陸惜之想要否認,他一直想著要回報藍擎,至少把他們在他身上花費的資金一分不少地還回去。這怎麼能是恩將仇報?!

    可是過往的種種在眼前滑過,他竟然無法為自己辯解。

    以他對燕臻做過的事,他根本沒有重新站在燕臻身邊的資格,又談何開始一段地位平等的感情?不過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林州看著陸惜之匆忙離開他們的公寓,半晌才吁了一口氣,拿起手機給燕臻撥了個電話。

    「哥。」他咬牙切齒地開口喚道,「你昨天是不是有些事情沒有認真交待啊?!失戀了開飛機,還鬧出飛機失事,失蹤失憶?哥你很能折騰的嘛!」

    【

    第六十二章

    燕臻這一天有一個很重要的視頻會議,為了養精蓄銳沒有自己開車,叫了燕深的司機來接他。因此林州給他打電話毫無壓力。

    燕臻一早想讓陸惜之離開,但是陸惜之對他的暗示視若不見。當著林州的面他也不好特意趕人,好像他和陸惜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敢讓林州知道似的。

    就算這一次不讓陸惜之留下,他想找到和州兒獨處的機會也很容易。

    燕臻最後只能光明磊落地獨自出門,心裡有多忐忑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手機一響起來,專為林州設的鈴聲把正沉心看文件的燕二少驚得一顫。

    司機從倒車鏡里看了他一眼:「二少爺,怎麼了?」

    「沒事。」燕臻按了按額頭,瞪著手機上跳動的州兒兩個字,如臨大敵。

    一個成語突然蹦出腦海----東窗事發。

    算算時間,州兒估計剛和陸惜之談過。除了開飛機那件事,也沒有什麼值得州兒現在打電話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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