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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7:45 作者: 南風歌
    民以食為天,村民每日裡想的只是如何讓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儘管山外有更先進的機械耕作,但是各種大型設備暫時進不了這樣險峻茂密的山林,林家村仍舊靠著人力和勤勤懇懇的牛馬驢騾在田野間勞作。林州雖然年輕,卻已經是林家村里最好的莊稼把式和最優秀的獵手。

    林旗每天仍舊沉默地跟在林州身後,替他拎野菜,背獵物。

    林州教他使用自製的弓箭,沒想到林旗長得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這一行卻很有天分,撥弄了幾下就she得比他還准了。

    然後後山山林就成了林旗的屠殺場。

    不管野雞野兔,大的小的,老的幼的,林旗一箭一個準,從不走空。

    林州嚇得慌忙攔住林旗的箭,救下在他們正前方瑟瑟發抖跑都不敢跑的小灰兔。

    「旗哥,我們是靠山吃山,祖訓說的『依需而取『,可不能趕盡殺絕的。」

    林旗放下弓箭,接過林洲的背蔞,沉默地背在肩上。

    林旗從醒來時一直和他形影不離,從不違逆他的意思,拋開那天他親了他一下的流氓行徑不說,林旗一直是很聽他的話的。但是林州面對日益穩重深沉的林旗,漸漸覺得壓力很大。

    除了林旗剛剛甦醒的那幾天,因為失去記憶他就像只剛出殼的小雞仔一樣對林州充滿依賴,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到現在不過兩個多月,林旗仿佛已經迅速地完成了從無助到成熟的褪變。他仍舊十分安靜沉默,在和林州的相處之中卻漸漸取代了主導地位。

    林州對他的稱呼也從「林旗」變成了「旗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轉變的,等發現的時候他叫哥已經叫得十分順口了。

    夏去秋來,田野果林碩果纍纍。秋收之後村民們照例到城裡賣糧食賣菜,有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卻出了點狀況,在市場上碰到幾個騙子,以換整錢為由把老人們賣菜賣果子所得的幾萬塊錢全部換成了假幣。

    林家村都是老實的莊稼人,連身為村長的林父除了進城賣糧買種子之外也沒怎麼出過村子。幾萬塊在他們眼中著實是一筆巨款,眼下全成了假幣,報警之後林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辦案民警也說很可能追不回來,林父面對哭得快要昏倒的幾個長輩只能蹲在路邊啪嗒啪嗒地抽菸。

    林旗讓林州勸長輩們先回村,他和林州一起留在縣裡。

    「大爺大娘們放心,我和州兒一定把錢一分不少地給你們帶回去。」向來沉默的林旗這一次鮮少地站了出來,只說了這麼一句,卻讓幾個老人漸漸收了眼淚。

    林州和民警談過,這種詐騙每年都會有好幾起,能追回來的聊聊無幾。但是林旗這樣一說,連他也覺得心裡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旗身上一直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聚在集市里哭號的老人們在幾個年輕人的安慰下,最終還是平復心情,跟著村里人出城回村了。

    第六章

    到了派出所,辦案民警把情況向兩人介紹了一番,首先小縣城裡監控不多,找人幾乎是大海撈針。這些騙子又是騙完就跑,剛才幾個老人都說不清楚騙他們的人具體長什麼樣,等被騙的人回過神來他們早已逃之夭夭,很難抓捕歸案。就算抓回來幾個,能拿回來的錢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難以安撫被騙的老人們。

    總之,困難重重。

    林州聽完,把原先被林旗鼓起來的幾分信心幾乎散了個乾淨。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林旗,林旗只是客氣地和民警寒暄了幾句,帶著林州告辭離去。

    兩人出了派出所,林旗問道:「州兒,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呃,我數數,六千。」林州今天也把自家種的水果拉到批發市場去賣,碰上一個大客戶,把水果都包圓了。收到的錢款加上他帶來的錢,總共六千多點。

    「給我五千吧。」林旗道。

    林州把錢都掏給他:「怎麼了旗哥,你要用錢?」

    林旗數出一千五來交回給他。

    「這些你拿著,這幾天的生活費,我們要在縣裡住幾天。」

    兩人同吃同住這幾個月,衣食住行都是林州安排妥當,林旗絲毫不用操心,現在他已經習慣把這些事交給林州。

    林州很會精打細算,聽林旗說要多住些天,住旅館肯定不合適,便租了一間平房,一個月三百房租,加上飯錢,一千五能住不少日子了。

    兩人安頓下來之後林旗就經常往外跑,林州跟了幾次,見他有時候去網吧,去時候往市場跑,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麼名堂。

    林家村里陸續還有村民出來賣糧食,林州怕他們再受騙,也希望能在遇到騙子的時候第一時間抓住他們,因此和林旗說了一聲,每天都跟在長輩們的身邊看著。

    林旗後來經常一出門就是好幾天,然後一臉疲憊地回來,休息兩天又往外跑。林州問也問不出什麼,知道他還是在為那個詐騙案子忙活,就不去打擾他。

    半個月之後,林旗跟林州說了一聲又出門了。三天後他拎著個軍綠色的挎包回到出租屋,把包扔給林州。

    「點一點。」

    林州打開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包里花花綠綠的全是鈔票,有零有整,把整個包塞得滿滿當當。

    「旗哥你……你幹嘛去了?!哪來那麼多錢?!你搶錢去了啊?!」

    林旗一身風塵僕僕,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面上帶著幾分疲色。他點了一根煙夾在手指里,知道林州不抽菸,正準備起身到門外去抽,聞言轉頭看了林州一眼。

    「別胡扯,你快點一點有多少。」說完就出去了。

    林州把錢倒出來,吭哧吭哧地點了起來,點了半天才點清楚。林旗已經到外面的大眾浴池洗完澡,胡茬也颳了,回來的時候一身清慡。

    「哥,我點好了,總共十萬六千七百二十五塊。」

    林旗點了點頭。

    「你留下兩千當家用,其他的還包起來吧。」

    林州聽話地照做,有些忐忑地抬頭看向林旗。

    「哥,你到底哪來這麼多錢?」

    「做了點小生意。」林旗在林州身邊坐下,疲憊地揉了揉眉頭。

    林州忙坐好,拍了拍大腿,讓林旗躺下來,一下一下地幫他揉起額頭。

    林旗舒適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聲音有些慵懶。

    「幾個大爺大娘被騙了有六萬多吧,這點錢夠給他們補上了。」

    原來林旗一開始就沒指望從騙子那裡找回來。民警說得情況都是客觀存在的,無法從騙子那裡拿回錢來,只能再掙了。

    幾個老人從年初辛苦到年尾,精心飼弄著幾畝田地果林,勤勤懇懇一整年才掙出來那麼點錢。喪盡天良的騙子從老人那裡把錢騙走,不知道夠不夠他們一夜揮霍,幾個老人卻是肝腸寸斷。

    把錢拿給他們,好歹是種安慰。

    「就說是從騙子那裡找回來的。」林旗仍舊閉著眼睛。

    林州連連點頭,林旗現在就是他哥,他的話他沒有不聽的。

    林州好奇地打聽林旗是怎麼掙來的錢,他不會說他還是擔心林旗去幹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

    以他每年賣糧食水果大概能得兩三萬年收入的資產水平來說,林旗半個月就拎回來十萬多塊錢,實在讓他無法放心。

    林旗閉著眼睛享受著頭頂那力道舒適的按摩,聲音慵懶地把這半個多月所做的事情向林州講了一遍,林州聽得連連驚嘆。

    半個月前林旗拿著他給的五千塊錢跑去縣郊的一個私人水泥廠找到快要倒閉關門的廠長,以五千塊錢的抵押款換來一個幾千噸水泥的白條。這些東西在海林市里無用武之地,只能到外地找買方,如果水泥賣不出去那這五千塊錢就算買了一張廢紙。

    林州聽得有點後怕,那可是他小半年的收入,林旗就這麼拿去買了一張隨時可能作廢的紙,他現在聽著還有些膽戰心驚。

    林旗挑唇笑了笑,沒有嘲笑林州的小市民思想。

    血汗錢這個名詞在林家村的村民身上是很貼切的描述,他們的每一分錢都是用汗水和辛勞換來的,踏踏實實,溫飽滿足。他們心疼的不只是那些化為數字的錢,更是他們日以繼夜的辛勤勞作和對那片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的尊重與珍惜。

    林旗撫了撫林州的手臂,繼續講述下去。

    海林市這個小城多年沒建過新樓房,並沒有能用到那麼多水泥的地方,但是外面多的是正在開發的城市。好幾個鄰近城市都在又拆又建鬧得轟轟烈烈,到處在建高層住宅小區、商業配套,建設量很大。但是人家早就有相熟的材料商,要是這麼好打進去的話他們縣郊的這個水泥廠也不至於半死不活地吊了好幾年。

    林旗把中間的過程一省而過,只說最後拉到了幾個大客戶,拿到了客戶給的貨款,才按著和廠長議定的價格打款提貨,巨款在手中過了一趟,留下幾萬塊的利潤。

    林旗也不貪心,算準了把老人們被騙走的錢賺回來就夠了。不管水泥廠廠長如何熱情挽留,頭也不回地拿著錢就走了。

    為了方便交給被騙的老人,林旗又專門把錢換成了零整不一的現金。

    林州聽完又是感激又是心疼,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林旗才好,只能更加賣力地給林旗揉捏。

    「哥這些天天天東顛西跑,很累了吧,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東顛西跑倒不算累。」

    累的是拉關係陪酒局,小城產的高度白酒不要錢似地往肚子裡灌,每天回到賓館吐到天昏地暗。林旗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麼跟人合作談生意的,但是肯定沒有這麼狼狽。

    不過這些沒必要讓林州知道。

    林旗讓林州拿出兩千塊家用,兩人在縣城裡又住了幾天,林旗仍舊天天往網吧里跑。

    林州現在對林旗敬佩得五體投地,總覺得他是個幹大事的人,對他要做的事從不多過問,只把衣食住行全部安排得妥妥貼貼,活像個賢惠的小媳婦。

    幾天之後,林旗應該是把他的事情做完了,不再到處亂跑,要麼在出租屋裡和林州膩歪在一起,要麼和林州一起去公園裡逛逛。兩人在縣裡玩了幾天,等到租約到期便準備啟程回村了。

    派出所那邊這一個月都在市場裡嚴防死守,好不容易抓住了幾個騙子,最後只拿回來兩千塊錢,正好在兩人準備離開之前通知他們過來領走。

    林州和林旗回到村里,挨門挨戶給幾個被騙的老人送錢。

    老人們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早就心灰意懶不報什麼希望了,沒想到兩個孩子居然真的把錢找了回來,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幾個差點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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