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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2:06:24 作者: 蛋蛋1113
    很瘦,瘦到可以被風颳走,瘦到下巴削成了瓜子臉,瘦到圓眼睛鑲在慘白臉孔上,黑白分明,瘦到全身肌膚內的毛細血管隱約可見。

    如果不是她的小腹,真的有點微微隆起,怎麼看,安子茗都不像孕婦,反而比較象白血病患者。

    他們進去的時候,梁梓析正在收拾筆記本電腦,顯然他剛剛處理完公事。

    聽說,梁梓析為了照顧安子茗,除了手頭上已有的案件,已經很久沒有接新案子了。

    而很奇怪的是,明明過去愛得死去活來,明明曾經情深意重,明明還是余情未了,但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很令人費解。

    梁梓析就算辦完公,也並不是坐在安子茗的床頭,就近照顧,反而是坐在離她幾米處的位置上,遠遠看著她。

    但是,她眉毛些許一顰,他馬上會站起來。

    她還沒開口,他已經在倒水。

    倒完水,他卻繼續坐在離她有點遠的位置。

    那種距離,好像生怕自己的存在,會刺激到她。

    唐恩喚安子茗的時候,她的目光正看著窗外,不知道飄茫到了何方。

    這個曾經開朗的女孩,愛笑的嘴唇,好像失去了開心的意願。

    回過身來,她對他微微一笑,這種笑容沒有活力,死氣沉沉。

    不適合她。

    「幾個月了?」唐恩在她面前坐定,溫暖的掌,握住安子茗。

    安子茗淡淡一笑,回握住唐恩帶來的溫暖。

    她想了一下,輕輕的說,「應該快五個半月了。」

    她不喜歡說謊,更不喜歡欺騙朋友。

    在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唐恩敏感的感覺到,梁梓析的身體微僵。

    但是,安子茗的聲音太輕,只夠他們兩個人聽得到。

    「性別照過了嗎?」唐恩只找安全的話題,絕口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安子茗點點頭,「恩,醫院他有熟人,照出來,是個女兒。」語氣,不喜不悲。

    顯然,她口裡的「他」是梁梓析。

    「女兒好!模樣肯定象你。」唐恩笑笑。

    剛見到這個女孩的第一眼,他就覺得,要是這個女孩有個BB女,肯定可愛到不行。

    但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如今,卻連笑容也是黯淡無光。

    不遠處的梁梓析,聽到他的話,也露出淺淺笑容。

    「健康、安順就可以了。」她平淡的說。

    這個孩子,從檢查出來到現在,一直發育不良,直到最近她會「動」了,安子茗才稍稍感覺到她的存在,她的健康。

    學業、聰慧、樣貌,所有的重點,都遠遠排在健康後面,這些,只有為人父母了,才能深刻體會。

    從頭到尾,安子茗都沒有提到叮噹的官司,看來,梁梓析並沒有和她提過什麼。

    她的目光,終於從唐恩的身上,調轉到他的身後。

    那張,無比精緻的漂亮麗顏,安子茗有一點印象,當時,她還羨慕對方的長髮很軟很順,不像她的頭髮,總是調皮的東翹西歪。

    現在,她只所以能注意到她,是因為,這個女孩盯著她發呆。

    不,正確的說法是,她一直盯著她和唐恩相握的掌心,發呆。

    那種眼神,有羨慕,有嫉妒,還有些許的……酸澀。

    她怎麼在?

    安子茗顰一下眉,輕聲問,「你和她還有聯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還很虛弱的關係,她的聲音依然很輕,輕到不會讓叮噹聽到,輕到不會因此讓對方無地自容。

    「恩,是朋友。」唐恩點頭,略略回答,不想多談。

    是朋友?

    安子茗看著那個女孩因為這兩字,身子微僵了一下。

    沒有出那件事情以前,安子茗記得,唐恩提過,他們兩個人快要見家長了。

    都市男女可以隨手戀愛,隨手開房,但絕不隨手見雙方的家長。

    這,幾乎代表已經確定了這份關係。

    為什麼,現在會變成如此輕描淡寫的關係?

    那個女孩看著他的眼神,泄露出太多的感情。

    既然如此,當時為什麼要背叛唐恩?安子茗,不懂。但是,她覺得既然原諒不了一個人,為什麼還要做朋友?男人和女人一旦曾經牽涉過感情,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

    她不信,唐恩會不懂。

    「唐恩,你的手,不溫暖了。」安子茗淡淡抽回自己的手。

    唐恩的手,已經失溫,一年前,偶遇時,她握住這個男人的手時,就發現了。

    這個男人依然良善,他的本質溫醇,不會改變太大。但是,一個人能不能發溫發熱,要看待他對生活的期盼和熱情。

    心臟逐漸冷卻的心情,她懂。

    有時候,自己都溫暖不了自己的人,如何去照亮別人的人生?

    唐恩一怔。

    安子茗的話,一針見血。

    這一年多以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暖不起來。

    對生活,他被動,對情感,他順從。

    但是,他對什麼都沒有熱情。

    沒有想要的東西,沒有想把握的人生。

    他甚至覺得比起以前,自己更加茫然。

    ……

    醫院的走廊上,他在想這個問題,回家的路上,他也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一雙忐忑不安的手,鼓起勇氣,扯住他的衣袖。

    他回望她。

    剛才在病房裡,她好像和安子茗聊了幾句。

    他記得,她和安子茗說,冬天公交車站的長椅上,又濕又冷,會讓人很想喝一杯熱熱的牛奶。

    當時,安子茗顰眉還是喝掉了那杯營養牛奶。

    因為,誰都聽得懂,她將不健康的媽媽子宮比喻成冬天公交車站的長椅。

    這個比喻很貼切。

    但是,也令人心酸。

    因為,沒有躺過的人,不會說出想喝牛奶這樣的話。

    她還有很多小比喻,往常他們相處時,她會脫口而出。

    他記得,交往時,有一次,他們一起逛街時,他們看到有一個流浪漢躺在冰雪裡,那個樣子好像不會再有生機。

    他覺得,為什麼沒有一個路人肯早點脫下自己的大衣?

    但是,她卻說,如果她是那個流浪漢,比起大衣,她更需要的是一塊麵包,起碼,別死得這麼飢餓。

    她從來不說自己的過去,但是,他可以想像,那些有多悲慘。

    但是,安子茗點醒了他。

    他是在幫助她,但是,他的行為和在路邊隨手扔一塊麵包給流浪漢,有什麼區別。

    他的幫助,沒有感情。

    他確實該反省自己。

    「你……心情不好?……」他臉上表情的每一絲變化,她都放在心裡,所以,不可能不知道他突然變得沉默。

    「沒有,只是想著,晚上我們去哪吃飯。」他淺淺一笑。

    「我們一起去菜場買菜,好不好?」她興奮的問,並且,故意在他並不是很留心的時候,握住他的手。

    他沒有甩開。

    他的手,被安子茗握住時,她貪心的想,她可不可以也握住那股溫暖?

    安子茗別開他的手,說不暖的時候,她早就想這麼做了。

    他的手,她要,她要!

    但是,雖然同樣是朋友,可以嗎?

    他的行為,給了答案。

    手,也暖了一分。

    25

    周末,他在家休息,連連求職失敗的她,絲毫不氣餒,依然精神抖擻的在客廳里讀學英文。

    學英文最大的訣竅是不怕丟臉,放開膽子去念去說。

    這點,他很佩服,讀書的時候,他蹭因為不好意思開口,和所有同學一樣都遇見英語上的困境,在美國,他才勉強克服。

    這點,她比他要強。

    Do you need tea?(你需要茶嗎)

    偶爾,她的發音如果不正確,他會修正。

    為了學成英文,她什麼里子面子早已經被他修正成銅牆鐵壁。

    Yes,but not too thick(是的,但不要太濃。)

    剛開始她提出他們偶爾用英語簡單會話時,在中國的地盤裡,他還真的很不自在,但是,一段日子下來,有點習慣了。

    再接著,她又用英語問,他為什么喝不慣濃茶?

    他用英語回答,濃茶會讓他晚上失眠。

    她再問,他的睡眠是不是很不好?

    他們一起「睡」過,所以他不隱瞞,回答他有輕微的神經衰弱,可能是遺傳。

    她再鍥而不捨的問,遺傳自誰。

    他笑著回答,遺傳自母親。

    偶爾,家裡會出現這樣的英文對話。

    剛開始時,她問的有些問題,他幾乎要愣個半天才會意過來,於是修正她的錯誤以後,他再如實回答。

    一問一答,有時候,還真的很像通過英語來場真心話大冒險。

    她很好學,而他不徐不緩,總是充滿耐心。

    他們的相處時光,平淡而溫馨。

    ……

    近傍晚五點,快件公司送來一件晚禮服和一張邀請函。

    他沉眸,翻開邀請函。

    邀請人是太子,今天是他名下海洋遊樂場的建園十周年。

    上一次聚會,太子口頭邀請過他參加派對,並讓他一定要攜帶女伴。

    他們對叮噹都很好奇。

    但是,相較他們的好奇,對於邀約,他聽過就算。

    他的性子原本就如此,不會太孤僻,但是,也不太合群,更學不會迎合兩字。

    但是,眼下,人家都做到這份上。

    而且,現今太子已經放出消息,準備大肆收購業內所有中小旅行社,建立一個旅行社的龍頭企業。

    預備被收購的名單里包括星光旅行社,整個旅遊局已經通過這個方案,政府會出面支持。

    太子有這樣的能力與背景。

    余曉東已經慌了手腳。

    她放下英文書,好奇的拿出邀請函。

    聽說這次十周年派對,意外的將會在遊樂場舉行,到時候,童話屋、米奇卡通人物,就連七個小矮人也將出現。

    報紙上,已經不止一次刊登過,提前被曝光的照片裡面,童話般的布置,令人讚嘆不已。

    可惜,頭三日,只做內部招待。

    三日後,才會對外開放。

    她原本還想著,下個周末,找個什麼理由,把唐恩拐過去。

    唐恩看著她緊捏著邀請函,黑眸象水光一樣亮亮的,隱藏著暗暗的期待。

    原本準備打個電話客套幾句,推掉邀約的他,拿起電話的手,又放下。

    「你要不要去?」推掉太子並不是什麼問題,只是突然想起太子說過,童年不幸福的人,心目中都有一座童話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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