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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1:57:11 作者: 月離爭
    終於,尹晴七清晰地聽到,哀樂和腳步聲停在了大門後。

    「漆娘----漆娘----」

    「勿要誤了吉時,漆娘上路了----」

    沙啞悽然的呼喚聲彷佛從破風箱中傳來,引出人心最深處的恐懼。

    但不包括妖怪。

    程念聽著只覺得很煩躁,因為這群紙人的演奏功底十分有限,往嚇人了吹,個頂個的刺耳難聽。

    蘇筱情臉色發白:「就是這把聲音每天晚上叫你出去?」

    「……嗯,不過今天叫得更加慘。」

    「幸好把你叫過來了,不然獨自面對這個太恐怖了。」

    她慶幸道。

    尹晴七眼眶發熱。

    聽到喪樂,看著他們逐漸走近,無論拒絕多少次,最後都會稀里糊塗地跟了他們走,然後不明不白的死掉。

    如果一個人,她能面對這些嗎?

    「要開門嗎?大師。」江運問到。

    就像是回應他的疑問一樣,發現無人開門的迎親隊伍開始撞擊起了大門,門鎖被撼動,門外的十字架和桃木劍掉落下來,對它們而言就像落下一顆沙子,沒有造成絲毫的影響,也不能阻攔它們一秒。「怎麼辦,要不要加固一下大門?」江運開始尋找重物。

    「不用,我去開門,」

    程念一揮手,無法與客戶們的悲壯緊張產生任何共嗚。

    她打開了門,正對著一張滿是皺褶的慘白老臉。

    老太太身後站著七張同樣白得面無人色的臉孔,無神地直視前方,它們抬著的轎子,尹晴七在陽台遠遠看過去以為是一頂白漆塗成的轎,這時隔著玄關一看,才發現是紙搭成的轎。

    四個抬橋,三個奏樂。

    「現在幾點了?」

    程念問她。

    「寅時已到,不要誤了吉時。」老太太平靜回望。

    「半夜三點,敲鑼打鼓吹嗩吶奏喪樂,家裡死人了?沒死我立刻可以給你安排一下,」程念轉目,看住為首拿著個紙鑼的,點名:「你,沒錯,就是你,鑼給我。」

    紙人緩緩轉頭,慘白的臉定定地對著她。

    然後被她搶走了鑼,擲在地上猛踩,樂聲戛然而止。

    紙人的五官開始扭曲發紫,程念轉目看向老太太:「這婚不結,再騷擾我,你們下場就跟這個鑼一樣,知道嗎?」

    背後三位當事人嚇得冒冷汗之際,江運的職業病發作。

    他越看,越覺得大師適合演古惑仔。

    老太太緩緩道:「姑娘,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婚約已定,今日是少爺的大喜日子,我們不想節外生枝,請漆娘上轎吧。」

    夜風呼呼作響。

    「尹……漆娘的爸媽跟你們定了婚約?你就是那個見證的陰媒?」

    老太太點頭。

    婚約已定,那就是報到黃泉去了,觸及某種規則,得斷了根才行。

    程念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姑娘知道就好。」老太太邁步想進去接人,再被她再次攔下。

    「漆娘認了我做爹。她現在叫尹晴七,不叫漆娘,少了父母之命,婚約就失效了。」

    陰媒:「……」

    尹晴七:「……」

    「她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爹?」老太太顫聲問。

    程念:「剛認的,」她回頭,示意尹晴七:「來,叫爸爸。」

    尹晴七呃的一聲:「……爸爸?」

    語言是咒,凡人沒有靈力,隨便說說的不算。

    但說出來的人,是用了妖力的應鱗。

    金光乍現,罩在尹晴七身上。

    人的姓名分兩種。

    一種在身份證上,一種在命書里,前者改名字需要去戶證窗口審批,後者是要請真正的大師來告天地,一般人沒這能耐,要改也麻煩,一生的真名只能掌握在親生父母手中。

    而現在,則落入程·野爹·應鱗·念手裡。

    陰媒皺得跟老橘子皮似的臉面色大變:「怎麼會!?」

    尹晴七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在陰媒的視角里,尹晴七雙親用血按過指印的婚書已經不成立了,它木然地看住程念:「婚約毀了,定下婚約的女家會受到反噬。」

    程念夷然一笑:「加大力度。」

    兩人對視良久,陰媒拿她毫無辦法。

    陰媒是已死之人,死靈的智商和反應能力與活人不能比,只會按本子辦事,很不會變通。尹晴七的名字已改,父母之命失去效力,婚書無效,它們就不能帶走『漆娘』了,陰親結不成,得找女家算帳去,一定要交個新娘出來。

    「我帶不走她,」陰媒心情壞極了:「但你踩壞了我小兒子的鑼……」

    旁邊的紙人露出委屈神色。

    程念沖她笑:「擾我清夢,留它一條小命算我仁慈。」

    察覺到眼前人外泄的不尋常威壓,陰媒乾枯的手一顫,不甘心的抿緊唇,低聲說了句好吧。

    迎親隊伍離去,樂聲漸遠,直至完全恢復寂靜。

    只有掉落到地上的十字架、桃木劍和被踩散了的鹽邊,證明有一群非人之物曾經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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