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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46:22 作者: 靡寶
劉靜雲臉上的血色一下褪得gāngān淨淨,眼睛幽暗仿佛一個無底dòng。她渾身冰涼,心痛如絞。孫東平張口要喊她,她抬腳轉身就進了電梯。
「靜雲!」孫東平一急,顧湘沒拉住他,他撲通跌到了地上。而電梯的門已經合上了。
顧湘去拉他,她那點縛jī之力根本不夠用。還是張其瑞大步過來把人扶了起來。
孫東平一把抓住張其瑞的胳膊,焦急得滿頭大汗,「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劉老師病了,劉靜雲聯繫不上你,找到我這裡來了,我就陪她過來了。」張其瑞面無表qíng道,「你這又是怎麼了?」
「某人走路走得好好的,偏偏要去踢木頭樁子。」顧湘忍不住數落孫東平,「你說,你到底幾歲了?」
孫東平垂著頭,一聲不吭,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葉子。顧湘看著他yīn沉的臉色,眸子也越發黯淡了,抿著的嘴角帶著說不出的意味。
「是先拍片還是先去看看劉老師?」張其瑞問。
「看劉老師吧。」孫東平說,「麻煩你扶我一下了。」
三個人來到病房門口。張其瑞敲了敲門,劉靜雲挽著包開門出來,反手又立刻把門關上了。
她臉色還是很難看,眼神如冰,渾身繞著一股寒氣。她假裝沒有看到顧湘,低頭俯視著坐在長椅上的孫東平,說:「我和爸說你開會去了。你現在這個樣子過來,要我怎麼和他們解釋?」
孫東平的肩膀顫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
張其瑞心虛地把臉轉向一邊,看到了顧湘淡漠如水的面容,心裡一驚。
劉靜雲繼續說:「這裡的事,回了上海後再解決。你不去看腳嗎?」
她的聲音本來冷得像塊冰,可是說到最後一句話,還是軟了。孫東平的腳腫得挺厲害的,誰都看得出來。她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男人是自己的,至少目前還是自己的。算不算出軌,現在也還不好定論。她十五歲認識孫東平,到現在快十二年了。哪個男人在她生命里占據了那麼長的時間、和那麼重要的位置?
張其瑞說,她對愛qíng期望太高了,這時間上沒有什麼是完美的。她一向完美慣了,這個時候還是第一次想,她要不要
劉靜雲真覺得自己是個戀愛中的蠢女人。這個蠢女人走過去,扶起了孫東平。
「我爸其實已經睡了。你不是要去照片嗎?我陪你去吧。」
孫東平鬆了一口氣。
張其瑞走過去把照片單jiāo到劉靜雲。劉靜雲抬頭,終於看向一直靠牆站在旁邊沒出聲的顧湘。
這其實是她和顧湘分別八年後的第一次重逢,誰都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qíng況下。空氣里還瀰漫著濃郁的醋意,而當事人之一的顧湘則面無表qíng,置身事外,仿佛她不過是一個路人。
劉靜雲面對著顧湘,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了半天,只好說:「謝謝你照顧他。」
孫東平眉頭皺了起來。
顧湘依舊神色淡漠。她眼神往孫東平那邊一瞟。孫東平覺得她似乎是看了自己,又像沒看自己,那眼神里有著說不出的冷淡和疏離。
他想說什麼,可是顧湘已經站直了,朝他們點了點頭,施施然轉身離去。
張其瑞有點不放心,沖孫東平擺擺手,追了過去。
走廊里很快就只剩孫東平和劉靜雲兩人。冷風沖走廊盡頭破了的窗戶chuī了進來,在走廊里呼嘯而過,就像一個幽靈一樣,繞著這兩人打圈。
「靜雲,」孫東平沉著氣開口,「你怎麼這樣和她說話?」
「我怎麼了?」劉靜雲轉頭看向他,一臉莫名其妙,「我就是向她道謝而已。」
「你那語氣……」
「我語氣怎麼了?」劉靜雲還是不解,隨後她抽了一口氣,明白過來,隨即怒火中燒。
孫東平覺得她在欺負人。
破繭10
劉靜雲氣得渾身發抖,猛地鬆開了孫東平。她覺得憤怒又委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遭受到這樣的待遇。真是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就因為她和顧湘是對立的關係,所以她隨便說一句話,聽在孫東平的耳朵里都有特殊意義。
「孫東平,你沒忘吧,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顧湘一直比較敏感,你那樣說,她會受傷害的。」
難道我就不會受傷害了?我的心就是石頭做的?劉靜雲在心裡吶喊。
「我怎麼樣說了?我向她道謝也有錯?那你說說,我剛才應該怎麼樣?一聲不吭把你扶走?哈,那你又會說我沒有禮貌,故意漠視她。」
「靜雲,你想多了。」孫東平皺眉。
「是你想多了!」劉靜雲雙眼泛起血絲,「你現在耳朵里聽到的我說的每一個字,全都有了別的意義了。」
「靜雲,」孫東平脫口而出,「你不要無理取鬧。」
劉靜雲一怔,就像臉上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孫東平。
孫東平立刻就後悔了,揚手甩了自己一個巴掌,「對不起,我口不擇言。」
劉靜雲雙手抖著,然後緊握成拳,垂在身邊。
孫東平在醫院長凳上坐了下來,弓著身子,把臉埋進雙手裡。
劉靜雲冷眼看他。這個男人還真的沒為自己衝動過幾次,頂多就是像剛才那樣,焦慮憂愁一下。自己很快就會心軟,這人就故態復萌,端起了架子。
沒有為她喝醉,沒有為她憔悴,沒有為她傷心痛哭。他們總是溫柔很和諧,幾乎沒吵過架,有分歧,不是她讓一步,就是他退一下。他們倆是所有朋友親戚眼裡的模範qíng侶,她的姐妹們都嫉妒她到眼紅。
這份感qíng一直一路綠燈,直到顧湘再度出現。然後,那個劉靜雲很多年都沒見過的孫東平出現了。那個為了愛神魂顛倒,熱qíng洶湧如岩漿一樣的男孩,她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想到其實只是沉睡了而已。如今公主吻醒了王子,她就成了一個pào灰。
「靜雲,」孫東平說,「是我對不起你。我是瞞著你來找顧湘的。她遇到了一點麻煩,我沒法置之不理。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胡思亂想。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
「解釋什麼?」劉靜雲淡淡地問,「如果你們倆是清白的,那你要解釋什麼?」
孫東平把手指cha進頭髮里,埋頭在雙臂間,「她……我沒辦法放著她不管……我沒辦法……」
「你是不是還愛著他?」劉靜雲冷冰冰地說。她自己都驚訝,問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臟還很平靜地跳動著,空氣如往常一樣湧進肺里。
孫東平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塑一樣。
這個時候的沉默,就等於了承認。
劉靜雲站在他對面,問:「那我呢?我算什麼?」
「我愛你。」孫東平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每個字都加了千斤重量。
劉靜雲笑了一下,「兩個都愛?好,好!」
她轉身朝樓梯走,走了兩步,猛地轉過身來,拽著手裡的皮包狠狠打到孫東平弓著的背上。
孫東平身子被撞了一下,還是穩穩坐著,一動不動。劉靜雲用皮包使勁拍他,皮包帶子斷了,包一下飛了出去,她就撲過來用手拼命捶著他。劉靜雲滿臉淚水,哭到都發不出聲音,只有死命捶打著,搖著那具堅實的身體,想要發泄什麼,又想要把他搖清醒過來。
「五年了!」她喊著,「整整五年了!」
劉靜雲發泄到脫力,身子往下滑,孫東平伸手扶住她。劉靜雲揚手就揮了過去。
孫東平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臉偏了,有什麼晶瑩的東西隨著甩了出來。他還是固執地抓著劉靜雲的手,扶著不讓她跌在地上。劉靜雲的指甲在孫東平的臉上留下長長一道紅的印子,血珠冒了出來。
劉靜雲喘著氣著,孫東平遲疑了一下,把她摟進懷裡,淚水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服。劉靜雲在他懷裡痛哭,淚如雨下,嘴裡呢喃著。孫東平聽到她還在說:「五年了……」
孫東平痛徹心扉,像是喝了腐骨蝕腸的毒藥一樣。
他想起高中入學時初次見她,少女明眸善睞,高傲大方,猶如一隻華美的天鵝。他曾經貪婪地注視過她的身影,為那一顰一笑的優美清麗而心動。多年後,他終於和這個女孩走到一起,將她抱進懷裡時,他還鬼使神差地想過,或許一切都是命運。
真的,一切都是命。
破繭11
張其瑞一直追著顧湘出了醫院。大街上很熱鬧,一不小心就跟丟了。他倒不擔心顧湘會想不開躺馬路或者跳江,但是顧湘臨走時那臉色實在難看到極點,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她悶著就走了,不知道會不會憋壞自己。
大街上都是擺攤的,賣臭豆腐的,買燒烤的,賣水果的。顧湘的身影從人群中一閃而過,簡直就像鬧鬼了。張其瑞一頭汗,趕緊跟了過去。
顧湘站在路邊一家甜品點前,正盯著牌子上的甜品名字看。
張其瑞走了過來,顧湘扭頭看他,問:「帶錢了嗎?」
「啊?」
顧湘指了指,「想吃一根綠豆冰棒,我只有一百的,老闆說找不開。」
張其瑞立刻掏錢,買了一隻一塊五毛錢的伊利牌綠豆冰棍。顧湘接過來,露出開心的神色。她剝了包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小時候外婆走街串巷買冰棍,每天都會給我留一根,等我放學回家給我吃。那時候同學們都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家裡條件都不好,所以很羨慕我天天都有冰棍吃。」
顧湘想到這裡,露出溫暖的笑意來,「外婆教我做人要向善,不要傷害別人。還要踏實勤奮,不要依靠別人。她說窮其實沒什麼,和親人朋友在一起,健健康康的,就比什麼都好。還有,不要輕易就放棄,生活就應該拼搏。但是該放手的時候還是要放手,因為後面還有更好的在等著。」
她抬頭望著張其瑞,「我從小到大,都在試著照著她老人家說的去做。年少的時候人傻,為了愛qíng不顧一切,輕易就放棄了,現在看來,其實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那麼,便是放手的好,你說是不是?」
顧湘清澈的雙眼裡映著這滿街的燈火,那層水光格外明亮。張其瑞被她這樣注視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湘笑了笑,低頭又咬了一口冰棍,等嘴裡的冰都化了,繼續說:「我知道我不該和孫東平糾纏的。只是原先我就是有點不甘心。其實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麼倒霉的事,我和他也未必就能修成正果。但是心裡總是有個念想:也許我們早就幸福了。就這點不甘心,讓我躑躅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