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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46:22 作者: 靡寶
「其瑞,」孫東平先開了口。他笑了笑,很坦誠地,「好久不見了。」
張其瑞深吸了一口氣,周身冰冷的氣息也隨之被壓抑了下去。
他也勾了勾嘴角,「回來啦?我倒不知道你們居然訂婚了,東平,」然後視線轉向那個女子,「靜雲。」
劉靜雲實在是忍不住,終於低下了頭,躲開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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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流年1
張家的書房,向來是全家最安靜的地方。大門一關,窗簾拉上,人聲喧譁都被隔絕在外面,屋子裡靜悄悄地,似乎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張其瑞倒了兩杯威士忌,自己一杯,孫東平一杯。劉靜雲手裡的則是香檳。
冰塊在杯子裡碰撞出清脆的響聲,相比之下,屋裡的三個人,沉默得有些太久了。
劉靜雲始終有些不安,孫東平沖她溫柔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這個男人對心愛的女人,總是細心而溫柔,這點並沒有變。
「我們兩個聊聊,你出去外面走走吧。」
很明顯地愛護,劉靜雲沒有拒絕。她從張其瑞抱歉地笑了一下,拉開門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那聲音逐漸遠去,只留一室芳香。
張其瑞坐在沙發里,修長的雙腿jiāo叉著,杯子裡的酒已經去了大半。大概是酒jīng的原因,他已經回復了昔日清冷寡言的表qíng。
「什麼時候回來的?」張其瑞先開了口。
「上個禮拜。」孫東平語氣平和地回答,「本來,是想另外找一個比較合適的場合再見你的。」
這話,張其瑞相信。大家那麼多年兄弟,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沒必要來一個這麼刺激的重逢儀式。
孫東平的面容已經徹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和生澀,換成了男人式的英俊硬朗。當年只穿夾克和T恤的男孩,如今穿著手工西裝,連腦後的發梢都jīng心修剪過。
張其瑞問:「什麼時候的事?」
孫東平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他頓了頓,低聲說:「確定關係的話,兩年多了。」
張其瑞眉毛極輕微地挑了一下,端起杯子來又喝了一口,「我們也好幾年沒怎麼聯繫了,連你要結婚這件大事都不知道。」
孫東平皺了一下眉頭,他也不是聽不出來話里的諷刺。
「這件事,我要說聲抱歉的。」
張其瑞搖了搖頭,「我和劉靜雲,高二的時候就分了。這都多少年的事了。」
孫東平也灌了一口酒,「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真沒想到……我覺得一切都是命。」
「可不是嗎?」張其瑞望了望天花板上吊著的仿古水晶吊燈,「當初聽人說你們倆在英國好上了,我還以為是謠言。不過現在想來,也不奇怪,你原本也喜歡過她的。」
孫東平自嘲:「高中那陣子,整個人渾得很,看到漂亮的女生就會去追,算個什麼喜歡呢?後來在英國居然又碰上,都挺驚訝的。後來……後來也發生了很多事。總之,我對不起你,畢竟她曾經是你的……」
「都過去了。」張其瑞說,「我和她九年沒聯繫了。要生個孩子,這都可以打醬油了吧?」
孫東平笑了起來,「幾年不見,你xing格倒開朗了些。」
張其瑞挑了一下嘴角,調轉了話題,「這次回來,還回去嗎?」
「那邊的工作已經辭了,專門回來幫老頭子做事的。聽說你也是?」
「管酒店。」張其瑞點了點頭,「她呢?和你一起?」
「靜雲她讀的是英國文學。已經找到一家外文出版社,過去就直接做主編了。」
張其瑞笑道:「知書達理有漂亮,這樣的媳婦,你媽挺喜歡的吧?」
孫東平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來,「是,雙方家長都已經見過了。」
張其瑞又喝了一口酒,問:「什麼時候辦酒席?」
孫東平舉到嘴邊的酒杯頓了一下,「還沒定。剛回國,太忙了。」
「是嗎?」張其瑞瞟了他一眼,「別耽擱了。她都跟了你三年了,你總得給人家一個jiāo代。」
孫東平的眼神閃了一下,似乎是聽懂了這句話里包含著的諷刺。
兩個男人對坐著,中間隔著一個梨花木茶几,卻像隔著整片海洋一樣遙遠。曾經一同上學,一同玩耍,一同打架的jiāoqíng,已經被時間沖得越來越淡,彼此的影子都在心裡模糊了。直到今天,再由一個女人把他們聯繫了起來。
孫東平問:「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出國,讀書,畢業,和你走的是同一條路子。沒什麼好說的,就是比你早回來一年。對了,去年華躍十五周年校慶,回去了一趟,老師們都問到了你,挺想念你的。」
孫東平抬頭看向張其瑞,「十五周年?這麼快?」
張其瑞彎了一下嘴角,「我們倆高中畢業都八年了,你日子過糊塗了?」
孫東平垂下眼帘,濃眉輕微皺了一下,「是的,八年了。」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八年了。」一個字比一個字重,這幾個字就像要鑿刻在心上一樣。
張其瑞悠閒地靠進沙發里,又抿了一口酒,「靜雲她爸,劉老師,現在都是校長了。哦對了,你見過家長了的,應該知道的。」
孫東平眼裡一黯,過了片刻,才問:「同學們都來了嗎?」
張其瑞盯著他,淡淡地說:「來的也不多,二十多個吧。」
孫東平咬了咬牙,灌了一口酒,終於問出了口:「有她的消息嗎?」
張其瑞移動不動,只是眼睛眨了一下,「你是說顧湘?」
孫東平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一下泛起了白色。
張其瑞忽然傾過身來,扶住了他握著杯子的手,「當心點,酒要撒了。」
孫東平如夢初醒,將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張其瑞坐了回去,「沒有她的消息。我聽阿敬說,你也一直在找她?」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毛不自覺地抬了一下。如果這幕落在心理學碩士周明珠小姐的眼裡,肯定會大叫著你撒謊。可惜孫東平完全沉浸在慌亂之中,根本無暇去研究張其瑞的眉毛。
孫東平說:「我一直給她寫信,她從來不回。後來聽說她減刑一年,提前出來,就托阿敬去接她,可是沒接到。阿敬跟我說,她外婆的房子租出去了,她爸爸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她還是不想見我……」
話語裡的沉痛,也是真心實意的。
張其瑞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你找她,靜雲知道嗎?」
「知道的。」孫東平提起這個,倒是有點欣慰,「我和顧湘的事,我都告訴了她。她也支持我去找顧湘。」
找到了,做什麼呢?
張其瑞沒問出口。他再度舉起了杯子,卻發現裡面沒了酒。他失望地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門上傳來小心翼翼地敲門聲。屋裡的兩個男人都怔了一下,仿佛方才的對話都是一場大夢。
張其瑞清了清喉嚨,高聲道:「進來。」
周明珠圓圓的小臉謹慎地從門外探了進來,「那個,打攪了。張先生,你母親要我來找你,說有客人要告辭了,請你和她一起送一下。」
「知道了,謝謝。」張其瑞沖周明珠溫和地點了點頭。
「不客氣。」周明珠的目光飛速地又掃了一眼孫東平,然後腦袋就縮了回去。
孫東平站了起來,「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送你。」張其瑞拉開了門。
張母看著兒子和孫東平並肩走了出來,還在不停地說著話,看表qíng,兩個人都很平靜。
很好,沒紅臉,沒白臉,甚至沒打架。張母放心了。看來自己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正所謂快刀斬亂麻,gān脆利落,所有人都了卻一樁心事。兒子會受點傷的,不過總也是免不了的。十年前的初戀,即使當年再愛得死去活來,又有多少人會抱著過去不放呢?一切都是會過去的。
劉靜雲站在夜色里,珍珠色的裙子折she著柔軟的光芒。她的視線同張其瑞的對上,兩個人的目光都有點閃爍,然後不約而同地轉移了開來。
孫東平摟著未婚妻,向主人一家道過謝,上了車。劉靜雲低著頭,側面輪廓優美清秀,睫毛纖長,微微顫抖著。
張其瑞神色肅然,擺了擺手,「賢伉儷有空常來走動。」
孫東平沖他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尾燈的亮光不久就消失在馬路拐角處。
客人都已經全部送走,工人也要明天早上才來收拾殘局,喧囂了大半夜的院子霎時變得冷冷清清。
夜已經很深了,秋風chuī著頭頂的樹葉,帶來陣陣涼意。路燈發出昏沉沉的光芒,鄰居家的房子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張其瑞沒有急著回家。他靠著牆站著,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支煙,點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後長長吐出一口白霧。
劉靜雲以前第一次看到他抽菸,驚訝得和什麼一樣,眼睛瞪得圓圓的,氣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記得開學第一次見她,她也是生著氣瞪圓了眼睛。
明明大家都一樣大,就她總是一臉老沉,一板一眼地代替老師發號施令,成天忙得團團轉,什麼事都要管。別人占她便宜,她卻只知道紅著臉。他想牽她的手,她從來不肯……
他似乎又聽到了那聲聲哭喊:「我是喜歡他!我沒錯!我只是喜歡他!你不要把我送走……」
可她還是走了,並且真的一去不返。
指間的煙燃到了盡頭,張其瑞回過神來。他鬆開手,菸頭掉落在地上,轉眼就被碾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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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2
孫東平敲了敲書房的門,沒回音。他無奈而笑。
擰開了門,裡面一陣黑壓壓的氣息鋪面而來,沖得他差點倒退一步。
沙發上一chuáng被子裹做一個大蛹,只有一縷頭髮露在外面。屋子裡亂糟糟的,各類英法文書記散落得滿地都是,稿紙也是鋪了一地。孫東平搖搖頭,往裡邁了一步,咔嚓一聲,一支原子筆應聲斷成兩截。
孫東平走到沙發前,俯下身去,費了一番勁才把被子拉開,露出劉靜雲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