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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46:22 作者: 靡寶
    顧湘抖了抖圍裙,系在腰上,開始淘米。她一直緊咬的牙關這時候才稍微鬆了些。一聲嘆息。

    浮塵14

    好在顧敏的一個朋友突然提議請大家去喝奶茶。那個時候台灣奶茶才進入市場沒有多久,很受孩子們的歡迎,都覺得是非常時尚的東西。而且奶茶的價錢對這群工人子女來說,還是比較貴的了。那個男生家裡比較富裕,也才有足夠的零花錢來請朋友。

    一群孩子們呼啦啦地就出門了,也沒同顧湘打招呼。顧湘反而鬆了一口氣,趕緊開始收拾家裡,趕在爸爸和林姨下班前把屋子回復原樣。她倒並不是為顧敏掩飾什麼。顧敏縱然有一萬個不對,而不收拾屋子,沒有做好家務,這就是顧湘的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呢?

    十二點剛到,顧建國就和妻子林淑雯進了家門。廚房傳出飯菜的香氣,屋子裡也gān淨整潔,他和妻子都很滿意。林淑雯其實並不是個很能gān的女人,以前家裡一直收拾得不怎麼整齊。如今顧湘來了,家裡的這個感覺,似乎又有點回到了顧湘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

    顧建國忙搖了搖頭,qiáng迫自己不再去想亡妻。

    「爸,阿姨,回來啦!」顧湘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盤剛炒好的青菜,「還有最後一個湯就可以吃飯了。」

    林淑雯左右望了望,「阿敏這小子又跑哪裡去了?」

    「弟弟他……去找同學複習功課了。」顧湘放下菜,轉身回廚房。

    林淑雯自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一個德xing,「複習功課?得了吧。肯定又不知道跑哪裡野去了!我說,他爸,孩子這就要初三了,九年義務教育最後一年了,他成績再這樣,可是上不了高中的。你想個法子啊!」

    顧建國沒好氣,「我能有什麼法子?孩子的學習,不是你在管嗎?我對他嚴厲點,你又不gān,我不管他了,你又抱怨。」

    「你這說的什麼話呢!」林淑雯氣呼呼地坐在飯桌邊,「你總比我多讀幾年書,讓你給孩子輔導功課難道錯了嗎?」

    「我讀那幾年書管個屁用!」顧建國叫道,「有用我還在這裡做工人?有用我都去教書了!」

    「爸,林姨,吃飯吧。」顧湘及時地把湯端上了桌,打斷了爭吵。

    林淑雯一肚子火,看到桌子上放著一盆自己喜歡吃的水煮魚,這才心qíng好了點。顧湘手藝好,自從她住了進來,家裡伙食質量明顯提升了一個檔次。女孩子也懂事,知道自己處境尷尬,所以努力做家務,安分老實。

    看看人家的女兒,再想想自己的兒子,林淑雯也是氣得飯都吃不下。

    水產這種東西,保鮮期短,廠里總是有很多不大新鮮的貨,職工們可以拿回家吃。所以顧家的餐桌上總是少不了魚蝦。顧湘並不怎麼喜歡吃魚,但是來了父親家以後,家裡很少買ròu,她也不得不qiáng迫自己吃魚蝦。還安慰自己,這些東西在外面買,比豬ròu還要貴,自然是更好的東西了。

    她在家裡,除了有空的時候做飯外,一家人的衣服也是由她洗的。家裡的洗衣機還是老式的雙滾筒,一個是洗衣的,一個用來脫水。那個時候廠里很多人家都已經用上了全自動洗衣機,顯然顧家條件的確不富裕。

    顧建國在廠里專門負責篩選海鮮這道工序。海鮮味道特別重,所以他的工作服總是有股濃濃的魚腥味。這股魚腥味就仿佛生了根一樣,盤踞在顧家不走了。衣服洗了,人洗了,屋子裡打掃得再gān淨,可是身上似乎總有這股味道。

    其實整個水產廠的空氣里都是這股揮散不去的魚腥味。破舊的廠房,好幾十年歷史的宿舍樓,院子裡堆放著垃圾,圍牆下搭著簡易棚屋,住著外來打工的臨時工人。顧湘時常看到那些工人的孩子們坐在家門口的地上,在一張小板凳上寫作業。那個時候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她可以念高中。

    這個南方的大都市正在飛速地發展著,高樓一棟接一棟建起來,街道越來越寬,來往的車輛也越來越高級。全國的人才都在往這裡湧來,可是顧湘卻總是有種想逃離的感覺。特別是在她放學回來,又趕著出門去買菜的時候。她總是夢想著有一天,她要考上大學,遠遠地,遠地離開這裡……

    開學已經一個月了,同學們也已經非常熟悉了。一班是優等生班,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姓劉,四十多歲,高且瘦,戴著金絲邊的眼睛,頗有學者的儒雅風度。聽說他是學校里最有名的老師,不過並不是因為他的書教得最好,而是因為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劉靜雲也和顧湘一個班,是唯一公認的華躍高中的校花。據說她還在市三中讀初中的時候,就有不少外校的男生下課守在學校門口,就為了看她一眼。開學第一天,一班的教室外面就有不少男生探頭探腦,為了的也就是一睹華躍校花的風采。

    通常漂亮的女生成績都不好,但是劉靜雲家教嚴厲,人也聰明勤奮,是憑真本事考上的華躍,總成績在班上排第一五名。是當之無愧的才貌雙全。

    顧湘總成績排第十八。全班五十二個人,老師把前二十歸為重點輔導對象,顧湘也算趕上了末班車。她從小到到都一直是全班全校第一,也習慣了自己獨占鰲頭,如今一下差點被打入中流,吃了一驚的同時,也為自己原先的自負而慚愧不已。

    浮塵15

    提到孫東平,顧湘免不了嘆氣,心qíng真是複雜。

    孫東平雖然看上去像個不良少年,但是自幼被爺爺嚴厲督促學業,成績還是挺好的。他初三的時候就拿了數學奧賽二等獎,所以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數學課代表。原本對他有偏見的顧湘,也對他改變了一點看法。

    孫東平同其他男生一樣,最先留意到的就是劉靜雲。劉靜雲因為是子弟學生,所以報名那天就由爸爸劉老師代勞。孫東平他們見到劉靜雲,正是開學第一天。

    校服還沒有發下來,學生們都穿著自己的衣服。為了給新同學留下深刻印象,孫東平他們還特別打扮了一番。張其瑞穿著灰色休閒褲和雪白的襯衫,戴著新配的無邊眼睛,斯文清秀。孫東平則穿著新T恤和牛仔褲,時尚又不突兀,流行的說法就是,走運動路線。

    很多年後張其瑞和孫東平喝酒的時候回憶起少年時的往事,總會把這件事拎出來嘲笑一番,互相譏諷對方是傻蛋。不過雖然那時候兩人都有一米七五左右的高個子,可是身體裡卻還是一顆天真的心,當時是覺得自己比班上其他男生都要酷得多的。

    當時站在講台邊的,就是在幫父親劉老師發學生手冊的劉靜雲。劉靜雲轉過頭來,為這兩個人的遲到而不悅地皺起了眉。

    她皮膚白皙,臉色紅潤,眼睛圓圓的,生氣時瞪著眼睛的模樣特別的可愛。當時孫東平和張其瑞都愣了一下,感覺有股電流通過心臟一樣。

    「是一班的嗎?」劉靜雲問。

    「是!」孫東平立刻點頭。

    「快入座吧。」劉靜雲沒再多看他們,低頭又念了一個同學的名字,「顧湘。」

    被念到名字的顧湘站了起來,走上去領取學生手冊,順帶要做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她有點緊張。雖然初中三年她都是班長,但是新環境裡和一群比她優秀很多的同學,讓她的自卑發作起來。想讓同學們都認識她,對她抱有好印象,但是又不想塑造一個qiáng勢的形象。做慣了班gān的顧湘還真不知道怎麼把握呢。

    但是她的擔憂很快就變得沒有必要了。

    她走向講台的時候,孫東平和張其瑞也往座位走過去。顧湘滿腦子是如何做自我介紹,而孫東平一邊走一邊回頭不住地瞧劉靜雲,並沒有看到顧湘。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孫東平一腳踩在顧湘的腳上,兩人撞在一起,顧湘理所當然地被撞跌到地上。

    同學們都嚇了一跳,紛紛望了過來。顧湘跌坐在地上,又疼又覺得尷尬。旁邊一個女同學立刻把她扶了起來,給她的衣服拍灰。

    「沒事吧?」劉靜雲趕緊走了過來,「摔疼了嗎?有沒有受傷?」

    「沒事的!」顧湘連忙說,「就是跌了一下而已。」

    劉靜雲放下心來,轉歸去對孫東平說:「這位同學,趕緊給顧湘同學道個歉吧。」

    同樣初中三年都是班長的劉靜雲,說起話來自然也免不了帶著命令的口氣。被心儀的女孩冷漠地命令,這讓孫東平不由得感到惱怒。

    人也不是他故意撞的,走路撞在一起,分明對方也有責任。再說他打小就呼風喚雨長大,這樣被同學命令,自尊一時吃不消。

    但是再生氣,也狠不下心對著劉靜雲生氣,於是這無名的怒火順其自然地統統轉嫁到了那個被撞的女生身上。

    顧湘比孫東平講理多了,不等他道歉,就搶先說:「沒事,我也在走神。不是這位同學的錯!」

    孫東平忍不住哼了一聲,「本來就是嘛。」

    劉靜雲眉頭立刻皺起來,嚴厲地說:「不管怎麼說,基本的禮貌也是應該有的。你撞了人就應該道歉。」

    同學們和劉老師都注視著他們這幾個人。孫東平又惱又羞,自認還從來沒受過這麼重的氣。管你是不是美女,他的牛脾氣眼看就要爆發。

    一隻手搭在了孫東平的肩膀上。

    張其瑞溫和地說:「東平,給人家女孩子道個歉吧。」

    他說得很輕柔,可是搭在孫東平肩膀上的手卻暗中用力,提醒他不要把事qíng鬧大了。孫東平很快冷靜了下來,也知道開學第一天就把同學關係搞糟很不明智。

    那個被撞的女生低著頭,一幅無限委屈的模樣,讓孫東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粗聲粗氣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甩開張其瑞的手,往教室後排大步走過去。

    張其瑞跟著他,匆匆朝劉靜雲抱歉地一笑,儒雅謙遜。劉靜雲怔了一怔,臉有點紅,也低頭回了一笑。而顧湘雖然就站在旁邊,卻對這qíng愫暗涌絲毫沒有察覺。她揉著磕疼了的手肘,撇了撇嘴。

    孫東平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很顯然他給劉靜雲留下來的第一印象是遲到,第二印象是欺負同學,真是再糟糕不過。

    講台上,顧湘正在做自我介紹,「我叫顧湘,照顧的顧,湘江的香。」她看同學還有困惑,於是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顧湘兩個打字寫得非常漂亮,劉老師都點頭微笑。

    「土包子。」孫東平小聲說。

    坐在他旁邊的張其瑞笑了笑,看著講台上的那個女生。一身半舊的藍格子短袖襯衫,褪色的棉布褲,他保證那女生還穿著塑料平底涼鞋。頭髮只是簡單地扎了一個馬尾,前面的劉海估計還是自己剪的,並不怎麼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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