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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10:46:22 作者: 靡寶
這麼一急,燒也似乎褪了。顧湘跳下chuáng拉開了燈,趕緊搶在客人到之前把屋子收拾一下。
chuáng鋪要整理,堆起來的衣服都塞回柜子里,地上的布條線頭要收拾,桌子上的雜物也理清,還有,廚房裡堆著的碗得洗了,地板要掃一遍……
就在顧湘剛把垃圾倒出門,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已經到你家小區門口了,路有點複雜……」張其瑞的聲音聽上去的確有點困惑。
「我過來接你好了!」顧湘立刻說。她是還記得當年讀書的時候,這位張公子做值日去倒個垃圾都要迷路的光榮事跡。
顧湘裹了一件外套,撐著傘匆匆出了門。趕到小區門口,老遠就望見張其瑞撐著傘站在雨里。
八年過去了,他也比以前高了半個頭,身材結實了很多,多了一副眼鏡。遠遠看去,男人身材修長勻稱,氣質出眾,跟著個破落的小居民區真有點格格不入。
浮塵11
顧湘朝張其瑞招了招手。他撐著傘慢慢走了過來。雨有點大,他的褲腳都濕了,不過他態度十分悠然,全然不在乎這點小事。
「真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麼一趟。」顧湘沖他笑笑,「不介意的話,就來家裡坐坐吧。」
「打攪了。」張其瑞點了點頭,他手裡還提著一個水果籃子,大概是來的路上順便買的。顧湘有點窘迫。這種客套其實透露出來的也是深刻的生疏。
老房子裡走廊的燈早就壞了,過道上還堆放著一些廢棄的桌椅、花糙什麼的雜物。顧湘領著張其瑞小心翼翼地走著,時不時回頭提醒他小心腳下。張其瑞剛應了一聲,下一秒就踢到了一個花盆。
黑暗裡響起一聲悶哼。顧湘嚇一跳,急忙回頭。
「怎麼樣了?疼嗎?對不起,我這裡實在是……」
「沒事。」張其瑞的聲音聽起來還好。
顧湘滿頭大汗,「太抱歉了。我家就在前面,你小心腳下。」
她沖張其瑞招了招手,可是黑暗之中,張其瑞也看不到。顧湘下意識地去拉他,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總是比較熱,而且很意外。顧湘嚇得不輕,血液紛紛往頭上涌,雖然一碰就分開了,還是覺得像是被燙了一下。
黑暗有效地掩蓋了這點尷尬。張其瑞也什麼話都沒說。顧湘紅著臉,打開了家門,拉亮了燈。
在黑暗裡走了那麼久,突然看到亮光,張其瑞過了一下才適應過來。
顧湘的房間比他想像的還要簡單很多,基本上除了必需品外,就沒有多餘的家居了。不過房間很整潔,所以並不顯得多寒酸。
「很抱歉,屋裡只有這一張凳子。」顧湘窘迫地把凳子搬了過來,靠著chuáng放著,「家裡簡陋,讓你見笑了。我這就泡茶去。」
張其瑞想叫她不用了,可是顧湘很快就走去廚房了,簡直像逃跑一樣。
顧湘慶幸自己前幾天恰好買了點jú花茶,雖然也不是什麼好茶,到到底是新鮮的。她出門接張其瑞的時候就把水放爐子上燒著,這時也正好水開了。她熟練地泡好茶,端了出來。
張其瑞正站在桌子邊,低頭翻看著那些未完工的小錢包,皺著眉頭。顧湘走過去,他便回過頭來,看到了顧湘手裡的玻璃茶杯。
「抱歉,家裡只有這個。」顧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張其瑞沒有伸手接的意思,也沒說話,只是低頭盯著顧湘手裡的杯子。他清俊的臉自從進入這房間後就一直掛著冷漠和嚴肅,整個人都和這間屋子格格不入。
顧湘忽然想起張其瑞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就有點潔癖,別人用了他的筆,他都要用手絹擦一下。這樣的人,怎麼會隨便喝別人的杯子泡的茶呢?
「對了,杯子很燙。我把茶放這裡好了。」給自己台階下,她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張其瑞緩緩開口,顧湘忙抬頭看他。張其瑞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小錢包,問:「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的。」顧湘點頭道,「量也不大,請別人做還要給工錢,不划算,所有都是自己來。」
張其瑞冷峻的表qíng有點鬆動,「很辛苦嗎?」
顧湘淺笑起來,「做熟了就不辛苦了。」
「我看你手上有傷。」
「啊?」顧湘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張其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都看見了。是因為做這個活嗎?」
顧湘不得不把手攤了開來。
修長勻稱的手,指甲修理得短短的。從小做活的原因,骨節有些分明,皮膚也並不柔嫩,兩手的食指和大拇指上都有一些細小的傷口。顧湘皮膚白,那些傷口雖然小,但是看起來也比較明顯。
「這沒什麼。」顧湘搓了搓手,並不在乎,「因為大都是皮革和粗布,fèng起來比較費勁,有時候不小心會扎到手。這些傷一兩天就好了的。」
張其瑞伸出手,輕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他的鼻樑挺直,嘴唇很薄,線條秀氣。
「我是陪朋友來度假的。」張其瑞說,「為我們還要呆上四天,下星期三的飛機回上海。」
「原來你現在在上海工作啊。」顧湘說,「真好,工作一定不錯吧?」
「在酒店裡工作。」張其瑞看到顧湘困惑的目光,又補充了一下,「我家原來的酒店生意,現在已經發展成為華東地區連鎖一家連鎖酒店。我就幫著我爸做點事。」
顧湘恍然大悟。她雖然窮困,但是並不孤陋寡聞,她當然知道連鎖酒店是什麼意思。
昔日的同窗,今日一個小攤販,一個則是富家公子。好在當年張其瑞家的家境就比顧湘好很多,所以如今顧湘也沒感到很大的衝擊力。
張其瑞又問:「你打算把這份生意一直做下去嗎?」
顧湘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她現在過日子,基本可以算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一切只顧眼前,不去考慮將來,也考慮不了將來。她早就沒有什麼將來可言了。寧靜的生活就是她的追求,她孤身一人,也沒其他負擔。停留也好,漂泊也罷,不會有誰為她牽掛。
這份生意,她做得下去就做下去,做不下去,就換別的繼續做。賣花,賣小吃,賣衣服,都可以。小本生意,不用cao心得失,生活也過得逍遙自在。
更主要的是,自從經歷過那種生活以後,她實在是有點無法和融合到人群之中。她膽怯,她多疑,她從心底排斥。於是只有離群索居的生活才適合她。
只是這麼多理由,真不知道怎麼對張其瑞講起。
張其瑞似乎也是知道顧湘的一言難盡。他終於端起了茶杯,試了試水溫,抿了一口。
顧湘不禁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張其瑞比以前要世故很多了。不過也是,他們都不是當年毛毛躁躁的高中生了。
「去年回國後,還回學校看望過老師們。」張其瑞說,「劉老師已經是校長了。陳老師調去英才高中教物理去了,何老師結了婚,女兒都有五歲了。你還記得那個很討厭的圖書室的張老師吧?」
顧湘點了點頭。
「死了。」張其瑞很平淡地說,「癌症。還有教歷史的馬老師。」
「也死了?」顧湘吃驚地瞪大眼,她還挺喜歡馬老師的。
「沒。」張其瑞看了顧湘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現在是教導主任了。」
顧湘長長舒了一口氣。靜了兩秒,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似乎是被小小地戲弄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立刻抬頭看向張其瑞。這個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人,居然也會開別人的玩笑?
浮塵12
顧湘記得高中時候的張其瑞其實xing格孤僻,人又高傲,說話很刻薄。顧湘當年剛進學校的時候寒酸又自卑,班裡那幫子高gān子弟就私下管她叫小白菜。這個稱呼還是張其瑞給她取的呢。後來他們那幫人捉弄欺負她的那些招數,幾乎都出自張其瑞的腦子。
孫東平那個傻小子才沒這個智商呢。
回憶起往昔的時光,顧湘qíng不自禁想笑,可是嘴角卻有千斤重,怎麼都彎不起來。
「你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張其瑞掏出名片遞了過來,「雖然我隔得遠,但是在這裡有熟人,會照顧你的。」
顧湘接過名片。房間裡有點暗,她也沒急著仔細看。
她笑了笑,「謝謝。日子是有點清苦,不過是過得去的。我也沒什麼大志向,也獨自一人習慣了。」
她話里拒絕的意思十分明顯。張其瑞眉頭輕皺了一下,也沒說什麼。
「喵----」一隻肥肥的三花貓從窗戶上鑽了進來,跳到桌子上,踩了一片泥水梅花。
「富貴!」顧湘懊惱地叫了一聲,忙把老貓抱了起來,慌忙找毛巾給它擦腳。
富貴抗議地叫著,在顧湘懷裡微弱地掙扎。屋裡有陌生人,它不大習慣,爪子伸了出來,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顧湘抱怨著:「真是的,下雨天也跑出去,怎麼弄得這麼髒?」
張其瑞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富貴,試探著問:「這貓,難道是……是當年你和孫動平一起養的那隻嗎?」
顧湘像是被突然蟄了一下。她手鬆了勁,富貴藉機掙脫開來,在她身上蹬了一腳,跳走了,又在顧湘的衣服上留下了兩個梅花印。
「……真是的……」顧湘低頭擦了擦衣服。
劉海在她臉上投下yīn影,張其瑞看不清她的表qíng。他有點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內疚。
顧湘就還像是活在八年前的人,時間在她身上似乎是靜止的。她顯然還是守著殘破的過去,順從於命運,就這樣生活下去。後來八年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想到這裡,張其瑞再次很難得地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他問:「聽說那次事件後,孫東平去找過你很多次?」
顧湘依舊低著頭,輕輕地應了一聲,「是……他來探訪過我好幾次,我都沒見他。他應該很難過吧?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後來他就出國了,還給我寫了很久的信……」
「你也都沒回。」張其瑞替她說完了。
顧湘笑了一下。張其瑞和孫東平是一個大院長大的哥們,關係那麼鐵,這些事,理所當然是會告訴他的。所以她也對張其瑞沒什麼好隱瞞的。